张凯是年二十八上午启程开车回家的,按正常的速度,八个小时左右就能到家,但临近年关,高速公路不免有些拥堵,一路走走停停,耽误了不少时间。等张凯最终驶出高速时,天已经黑了,小县城的灯火逐渐浮现在眼前。这几年要说变化,小县城的变化最大,道路宽了,楼房高了,汽车多了,每年回来都是一个大变样,到处充满工业化的气息,今天县城的繁华与张凯的记忆中的破败模样已然相去甚远。
时间已经到了晚饭点了,张凯没有回家,他给父母打电话报了个平安,然后直接来到县城最气派的“大中华酒店”。回家前一周,王峰就已经开始张罗聚会了,他是张凯的同学,也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这些年张凯虽然一直在深圳打拼,但和王峰的联系从来没断过,这是经历过岁月沉淀的友情,千金难买,弥足珍贵。每年回家王峰都要安排一次饭局,除了叙旧,也带张凯认识一些老家的朋友,用王峰的话说:“你的根在这,迟早得回家发展,现在多认识点人,将来办事也方便。”
张凯走进酒店包厢,里面坐了七八个人,已经开始吃了,王峰起身介绍,这里面既有新面孔,也有老朋友,无一不是肥头大耳或西装革履——简单地说,都是有身份的人。大家寒暄一番后悉数落座,王峰拿出一瓶五粮液要给张凯倒上,张凯警醒地遮住杯口,略带歉意地赔笑:“我今天开车来的。”
王峰诧异地看着他,又望向众人,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难道我们都是踩自行车来的?”
“不,不是这个意思。”张凯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解释:“我刚下高速就赶来了,车没放家里,一会儿还得开回去,不方便喝酒。”
这话说完,席间先是沉寂,接着像一勺凉水倒进油锅一般,忽然炸开一阵放肆的笑声,大家乐成一团,笑得歪七扭八,令张凯摸不着头脑。王峰抹去眼角的笑泪,不由分说夺过他的酒杯往里斟酒,一旁的李林搂着他的肩膀上气不接下气:“哥们你太逗了。”然后严肃地教育他:“这不是深圳,这是老家,酒驾算个屁!”
“你呀,就是在城里呆久了,跟咱们见外。”王峰斟满酒放在张凯桌前,指指在座的其他人,“咱们老家这边,上到县委常委,下至街道社区,前到公安机关,后至地痞流氓,社会关系全让咱打通了。慢说你喝酒开个车,哪怕你杀人放火了,哥几个也能帮你摆平——是不是,张局?”王峰望向一个胖子。
“也不是这么说,咱们毕竟是法治国家。”胖子扶了扶眼镜,笑意盈盈,“不过酒驾确实不算事,有问题找我,哥们交警队有人!“
“你以为就你有车啊?咱们的两条腿也不是铁打的。”李林起哄。
话已至此,张凯不便多说什么。
王峰举杯致辞:“来,大家走一个,新的一年,该升官的升官,该发财的发财!”
众人举杯痛饮,张凯不遑多让,一口见底,获得满堂喝彩。
酒过三巡,饭桌上的气氛逐渐升温,在王峰的引导下,张凯把在座的人都敬了一遍,礼数完成,接着,他便挨着王峰商量起项目的事。
回家之前,王峰已经跟他聊了个大概:县城仍然在开发,工业往内地迁移,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据可靠消息,明年夏天,将有一条高铁线路在这里施工,与此同时,又有一座工业园要在本地落户,西南方的高速公路建成后,郊区桃花林的旅游业也将蓬勃发展。这里面涉及的土方工程、拆迁、建筑、装修、广告、招商……随便沾上一块,都是几千万的大项目。王峰心不大,王峰心不贪,他只求承包高铁隧道的土方工程,供应工业园厂房建设的铝塑管道,再用他爸那两座桃花林附近的山头,搞搞农家乐、旅游山庄,赚上个千八百万,“混口饱饭吃”,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平凡度日,便足矣。
王峰告诉张凯,他已经着手和朋友拿下那个土方工程了,围标的公司都找好了,只要顺利迈出这一步,掘得第一桶金,后面村庄拆迁和工业园落建都是他朋友的二舅负责,项目源源不断,财富滚滚而来。他的项目还有五十万的资金缺口,这个“缺口”他想给张凯,这么多年兄弟,有翻身的机会就该扶一把。
“你在深圳,一辈子能接触到这种工程项目?但是在老家,朋友张张嘴,就是一片商机。不夸张地说,从我这到县长,只需要动用三层关系。”
王峰说的话,张凯深有感触。张凯是读通信专业的,现在深圳一家电子科技公司做工程师,年薪二十万,外人看来不低,但在深圳这种城市根本排不上号。深圳消费高,生活节奏快,最主要的是累,身体累,心也累,工作压力大,同时心里也觉得无所依附,深圳虽然繁华,但始终给他一种漂泊感,他去年咬牙买了部车,其实也有虚荣的原因,起码让父母在亲戚面前抬得起头,要知道这几年通信行业基本已经走下坡路了,想维持现在的收入已经很难,更别提再进一步了,他已经是奔三的年纪,要为前途考虑。
今年夏天,他的师父老李头因为工作压力大,加上和领导闹矛盾辞职了,新上任的主管是个爱推卸责任的马屁精,能力比张凯还差,只会巴结领导,出了问题就把下属往外推,张凯看不惯他的作风,和他吵过几次,结下了梁子,后来主管没事就让他加班,无故克扣奖金,张凯几次想离职,但在外面偷偷面试了几圈,发现好工作也确实难找,而自己创业,也比登天还难,张凯明白在大城市积累资源和人脉确实比老家难多了,这让他更加渴望回老家发展。
王峰歪着头朝其他人微微扫了一圈,接着教育他:“你别看这几个人油嘴滑舌没个正经,那是因为跟我熟,出了这个门跺一跺脚,整个县城抖三抖,随便一个人的背景拎出来都吓死人。哥们这几年在老家没别的,就是经营人际关系,出来混就得豁得出脸皮,要不然凭咱们的出身,什么时候能熬出头?”
在张凯眼里,王峰搞交际确实有一套,他家里一样没什么背景,只是开一个普通的烟酒商行,这样的条件在县城连中层阶级都算不上。但最近几年,王峰的朋友圈越来越广,身边的很多人都通过王峰找政府部门的人办事,这样的关系网,以他的卑微出身,若不是有点交际手腕,是决计做不到的。
张凯又端着酒杯恭恭敬敬地跟这群本地少爷喝了一圈,然后趁上厕所的间隙偷偷买了单,他知道王峰邀他参加这样的饭局是看得起他,他也应该懂事。
这顿饭吃得不紧不慢,散桌时已经接近十二点了,分别时王峰再次叮嘱张凯:“记住了,有事给我打电话,别说酒驾了,杀人放火都帮你摆平!”
张凯晕晕乎乎开着车,虽说王峰给他打了保票,但一路上还是开得战战兢兢,所幸一直到家也没遇到交警查车。
第二天张凯醒来已经是中午,母亲端出一碗热腾腾的白粥,这对于宿醉的人来说简直是一剂良药,顿时让张凯感受到家庭的温馨。
吃饭时张凯和父母聊了聊未来的规划,父母也很支持张凯回家发展,毕竟养儿防老,自己一天天老去,儿子在身边他们心里更踏实。张凯手上只有七八万存款,如果想参与王峰的项目,还是需要家里的支持,但父母把他抚养长大,供他上学,也没攒下什么钱,只有十万块是准备张凯结婚时用的。沉默了片刻,一向严厉的父亲松了口:“实在不行,就拿这套破房子去贷款吧。”张凯感动不已,两行热泪几乎喷涌而出。
唯一的问题就是张凯的婚事,张凯在深圳谈了个女朋友,江西人,两人在一起已经三年多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可女方的父母那边并不太支持,他们希望女儿回老家嫁一个本地人,要不然就希望男方在深圳买房,而深圳的房价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简直是遥不可及,因而张凯和女朋友的感情也逐渐出现裂痕。过年前,女朋友比张凯提前一周放假,然后一声不响地就回家了,既没有要求张凯一块见她父母,也没有问张凯的打算,张凯知道这段感情走不远。
张凯计划好了,等明年项目启动,他就把工作辞了,然后和女朋友分了,回老家重新开始,以他的条件,在老家找个老婆也不是难事。
所有重大事项都敲定好了,这个年过得格外有意义。
下午张凯和父母一起张罗年夜饭,母亲包了饺子,父亲烹制了一桌鸡鸭鱼肉,一家人吃得舒适惬意。晚饭后窗外燃起烟花,张凯开车带父母去广场散散心,广场上此时人山人海,路边的车位也很紧张,隔壁商场的地下停车场上涨到十五元一小时,这在小县城可谓天价了,母亲觉得不划算,张凯只好兜了一圈把车停在稍远处的一条街尾,想着反正是散步,多走点路也没关系。原本以为那个位置相对偏僻没什么风险,结果等散步回来,车窗玻璃上赫然被贴了一张违章停车罚单。大过年的,交警也太负责了。
一张罚单,两百块钱,不多,但是闹心。
回家路上一家人的心情忽然变得不太愉快,最心疼的是张凯母亲,张阿姨是劳动人民出身,种过地,摆过摊,深知生活的艰辛,尤其这几年身体也不行了,只能给单位食堂做做饭,每月工资八百元,这一张罚单相当于她一礼拜的工资,料想儿子挣钱也不容易,内心的悲伤更加难以言表,不禁一再叹息。
张凯知道母亲的心思,安慰她:“没事,一张罚单而已,我找朋友把它消了。”
回到家,张凯当着母亲的面,拍了张罚单照片传给王峰,王峰回复:小意思,没问题。张凯把手机信息给母亲看,母亲这才舒展眉头,夸道:“家里有朋友,到底还是方便。”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毕竟对于王峰来说,酒驾尚且“算个屁”,而一张罚单,更加连屁都算不上。但接下来几天的遭遇,让张凯觉得,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大年初二下午,张凯一家人上姑妈家拜年回来,在母亲的提醒下,张凯想叫上王峰和他的几个朋友明天来家里吃顿饭,热闹一下,他在老家好朋友不多,主要就是王峰,趁过年在家多走动一下,顺便给年后的合作打下更坚实的基础。他拨了王峰的电话,没接,想着对方可能正在忙,估计一会儿回电话过来,也没放在心上。其他几个朋友他是通过王峰认识的,王峰的档期没确认,他也不方便约其他人。到了晚饭的时候,母亲问他明天几个人来,他才想起王峰还没给他回电话。
吃完饭,他回到房间,又拨了王峰的电话,这一次响了很久,终于还是接通了。
“王老板,新年好啊。”张凯打趣。
“哎呀,实在不好意思,今天在丈母娘家忙了一天,忘了给你回电话。”王峰表达了歉意,紧接着话锋一转:“你那个事不太巧,我最近跟交警队的刘队长闹了点误会,不方便直接找他,没事,李林跟交警队比较熟,你找李林去办,我跟他打了招呼。”
张凯觉得话题有些跑偏,愣了一会儿,忙往回拉:“没事没事,太麻烦就算了,我自己去交罚款就行。”
“跟哥们置气是不是?嫌哥们不帮你办事是不是?告诉你这事真是赶巧了,刘队长年前在我这买了几条烟,觉得烟是假的,上次跟我抱怨了几句,其实烟是真的,只是放的时间久了点,但我实在不方便这个时候去找他。”
“真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处理得了。”
“别这么磨磨唧唧的,给哥们个面子,我跟李林都打好招呼了,你现在就给他打个电话,他等着你呢。”
没等张凯答话,王峰就把电话挂了。
张凯陷入了沉思,事情不大,他在想要不就这么算了。但王峰已经托了李林,他不去个电话又显得不近人情。考虑再三,他还是拨了李林的电话。简单问候了一下,李林率先切入主题。
“你那个事王峰跟我说了,没什么问题,这都是小事,我进交警队就跟进自己家似的,都是哥们,太熟了。”
“谢谢,那就麻烦您了。”
“都是兄弟,说这个干嘛。”李林埋怨道,然后又提醒他:“不过现在除了值班的都放假了,可能要过两天才能办,你急吗?”
“没事没事,我不急,什么时候办都行。”
“对啦,心态放好,急也急不来,这都是小事。”
“小事小事,我也觉得是小事。”
“真是小事,不能再小了,哥们不怕跟你说实话……”李林在电话那头吐了口痰,声音就在张凯耳边,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李林接着说:“作为哥们我才说的,这事真的太小了,比芝麻粒还小,平时我都不出马,哪怕是酒驾,咱一个电话过去,立马放人,何况是消个违章,不过吧,哥们掏心窝子跟你说啊,不是不能办,实在是不值当地用这层关系。”
“噢!”张凯听明白了,这事也没那么简单,“那就算了,听您的,我自己处理。”
“不是,你听我说——你误会了不是?”李林那边语气很沮丧,“你是不是误会了?”
“没有没有,我没误会。”
“我跟你说,我的意思是,这事太小了,犯不着找上面的关系,我再帮你托个人,一样把事给办了,行不行?”
“不用这么麻烦,我其实也没惦记这事,过完年我自己去处理就行了。”
“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回头你等我电话,哥们这就给你找人。还是那句话,在老家,别说一张罚单了,就算你杀人放火,哥们也能帮你摆平。”
挂完电话,张凯有些筋疲力尽,同时也有些歉意,他想着改天时机合适了再约他们吃个饭,不管事情办没办,但总归给他们添了麻烦。
年初三那天,张凯的舅舅一家来家里拜年,还在做饭的时候,张凯就听见舅妈和母亲在厨房里嘀咕,最后在饭桌上一挑明,才知道舅妈要给他介绍一个对象,让他去见一面。想来和女朋友分手应该是迟早的事,张凯现在抱着开放的心态,况且这也是父母和长辈们的心愿。两人先加了微信聊了聊,觉得挺投机,接着张凯约了她第二天中午在肯德基见面。女孩不错,高高瘦瘦,挺文静的,比他小两岁,本科毕业,在中学当老师,这是县城男人理想的对象。女孩对他似乎也很满意,两人一聊就是一下午,然后准备看场电影,再吃个晚饭,广场放放烟花,这样一天的相处下来,感情升温很快,后面谈婚论嫁也就方便很多了。
在电影院里,张凯突然接到了李林的电话,他严肃地通知张凯,今晚六点,徐妈饭店,约了交警队的人,准时到场,不得有误。这让张凯有些尴尬,他解释说正在和女孩约会,今天不太方便。李林有些不太高兴,他告诉张凯,这个人他约了很长时间,托了好几个朋友,就这么放人家鸽子,不太地道。张凯左右为难,只好应承下来。大概是李林觉得不保险,五分钟后,王峰也来了个电话,提醒他六点准时到场,“我亲自坐镇,这事绝对给你办下来。”张凯哭笑不得,再次应允。
电影散场后已经是五点半,这种饭局带女孩赴约显然不太合适,张凯想了个理由说家里有急事把女孩支开了,并再三表达了歉意,女孩善解人意,倒没说什么,自己走回家了。
匆忙赶到徐妈饭店,除了王峰和李林之外,还有三个大高个,其中一人正襟危坐,位列上席,显然是主角,李林连忙引荐,说这是交警队的“吴队”,另外两人应该是李林托的朋友,他介绍了一下,但张凯没记住名字,只知道他们都是“好哥们”。起初张凯以为那人是“刘队”下面的副队长,后来聊天才知道只是个协警,大家这样叫,显得亲切,再往下一聊,才知道原来“刘队”也不是队长,只是普通交警,相比之下,地位已然很高了。李林私下教育他:“有些事找领导出面其实没那么好办,下面的人打点好了,反而灵活很多。”
酒菜上桌,席间再次觥筹交错,相互致意,众人喝到微醺,李林终于开口提了张凯罚单的事。
“罚单什么时候贴的?”吴队夹着香烟眯缝着眼睛问。
“年三十晚上九点左右。”
吴队掐指一算,“那应该是小邱他们值班的时候,这几天放假还没录入系统,没事,回头我跟小邱打个招呼。”
“你们也太负责了,年三十晚上还贴罚单。”李林竖起大拇指,“有你们这样的公仆,我们才放心。”
“没办法,上级有指示。”
“张凯是我的好兄弟,人比较单纯,从深圳刚回来,对家里的情况不太了解,吴队您多关照。”王峰举杯示意张凯一起敬吴队长一杯。
吴队举起杯,没有急着喝,而是推心置腹:“一般情况下,这种事是不允许走后门的,我们队里有纪律,但是我跟这个……”吴队指了指李林,思索了片刻,“王老板……”李林连忙纠正:“小姓李,李林。”吴队说:“李老板,都是好哥们,所以有些事,咱们心照不宣。”吴队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王峰带着张凯连忙碰杯,三人一饮而尽。
几杯黄汤下肚,接下来的事情张凯就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又是酒桌上那套流程,大家先是客套,接着掏心窝子。吴队作为主角,发挥也很出色,他聊起了自己的军旅生涯,第一年怎么跟老兵打架,当兵期间怎么修理地痞流氓,退伍前夕如何和战友抱头痛哭,说到动情处甚至湿红了眼眶,最后感慨:“部队的友情是最纯洁的!”
“没错没错,当兵后悔两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王峰举杯搂着张凯:“咱俩的友情也是这么纯洁。”
这顿饭吃完又是十点多,张凯去结账,六个人一桌菜一瓶剑南春,刚好八百八,吉利,美中不足的是:这可比一张罚单贵多了。张凯安慰自己:凡事都有个过程,这层关系打通了,以后就方便了。
分别前大家在饭店门口依依不舍,李林和吴队还在交心,王峰把张凯拉到隔壁一家小卖部,嘱咐他送条烟给吴队,太寒碜的还不行,张凯一咬牙,买了条芙蓉王,两百多。吴队先是推辞,后来只好笑纳,拍着张凯的肩膀对李林诚恳地说:“你这位兄弟真的不错。”然后拍胸脯保证:“你放心,这事马上给你办好。”
回家时张凯和王峰坐李林的车,王峰搂着张凯的肩膀豪气云天:“我就说嘛,这点小事,根本不值一提。”张凯被震得两耳发嗡。下车后,王峰又重复了一遍他们宣言:“记住了,在老家,别说一张罚单,哪怕你杀人放火,哥们也能帮你摆平。”
第二天张凯一直睡到中午,醒来看到有几个未接电话,是舅妈打来的。他回拨电话过去,舅妈问他对昨天的女孩感觉如何?张凯回答挺不错的。接着舅妈质问他为何冷落了女孩,害得女孩以为张凯对她没意思,今天又和另一个小伙子相亲去了,“你不知道,现在县城的姑娘多紧俏,我费了多大力气才帮你说上一个,怎么就这样让人跑了?”挂完电话,张凯有些惆怅。他主动给女孩发信息表达歉意,想约她改天再出来见一面,到了晚上,女孩才回复说这几天走亲戚,不太方便。张凯想营造话题,问她过年每天都忙什么,女孩没有再回话。
假期很快过去,张凯和父母商量好了,回到深圳就辞职,然后回家发展。这期间他给王峰打了个电话,确认工程项目的事,王峰告诉他关系早已打点好了,等招标文件下来即可启动,届时再塞几万块红包,绝对万无一失。“哥们的办事能力,你放心。”王峰拍胸脯的声音张凯在电话里都听得一清二楚。
开工上班第一天,按照广东的习俗,同事们成群结队向老板和各个领导拜年领取红包,唯张凯一动不动,他按照计划写了封辞职信,准备在众人瞩目下拍在主管桌前,给他一个难堪。他手上正在负责一个项目,除了他没人能做,这个节骨眼辞职,让他有一种复仇的快感。对于未来,他有些期待,也有些惶恐,但整体而言他是有信心的。
正当张凯拿着辞职信准备冲向主管时,手机忽然收到一条短信,短信上说张凯的汽车年前在老家违章停车,需携带驾驶证和行驶证前往交警大队处理。
张凯捏着辞职信忽然有些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