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傍晚,暑气还未熏起来,空气有点颤,似乎有了噪音,细听却什么都不响。坐在路边吃烤串喝啤酒的日子到了。街面粉尘扑面而来,白月亮压在远处的矮楼肩上,丰尚旁这个两层小楼门口,坐满了饕客,等着吃夏天的荤腥,蘸了湖里鲜气儿的荤腥。
我们叫了号,就在门口安静地等着。一位女司机开辆越野车“牟昂”一声,将门口的散客冲地七零八落,大家面露不愉,却叨念着垂涎已久的龙虾肉,倒也没有起什么争执,在一旁冷眼看着。隔壁地产中介小伙子们许是怕女司机一脚油门把店门口的石狮子给冲撞了,整齐划一地给女司机指挥倒车。她双手紧紧攥着方向盘,一边看着倒车影像,一边嘴里念念叨叨:“我不会倒啊,我不会。”怯怯地左顾右盼,一丁点地慢慢挪着。终于,快到路口的时候,门口的奔驰主动退让了3米,女司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将车倒了个。
女司机顺利倒车出去,大家也松了一口气,像被从四周拢起的沙画,随惯性又都聚拢来。手里拿着铅笔写着号码的小纸片,几十双眼睛都耐心地盯着玻璃柜台里面印度阿三做飞饼,真担心那薄薄的飞饼要被大家的眼神给戳穿了。
一身腱子肉,长得像我曾经健身房的教练的大堂经理往门口一站,大喊一声:“10号。”
我从人群中高高举了举手,“这儿,我在这儿。”
他耸了耸眉头,一脸地不耐,用铅笔头指着我们,数了人数,再看了一眼我递上前去的叫号牌,带着我们穿过一人宽的过道,来到一张还未清理完的四人桌前。此时,桌上还有上一桌客人留下的残羹冷炙,一位服务员高高举起威猛先生喷祛污剂,布满油星点子的抹布擦了一遍桌子,木纹横生的桌面因为常年擦洗,光洁地反射着头顶的光,白晃晃地让人眩晕。鼻翼微微耸动,从隔壁桌飘来一阵鲜香钻进鼻孔、顺着食道、抵达胃部,还在里面打了个拱。
啧,龙虾的味道。
来这里,自然是要吃龙虾。十三香、香辣、爆炒、椒盐、白灼,各来一斤,生蚝、扇贝来一打,茄子、蒜瓣儿、卤花生全给上。看着眼前的菜单,喉结滚动了几下,咽下去一车口水。
每每服务员端着龙虾从身边路过,朋友的脑袋就随着服务员的身形转了九十度,脖子都要扭断了。好不容易等到我们的龙虾端上来,已经是20分钟以后了。
十三香龙虾们顶着硕大的头颅,颇占位子,看起来老大一只碗里,就只有六七只小龙虾趴着,露出半个身静静地。抓起一只前爪,掰掉头,原本半个手掌大小的虾就只蜷成一根小指大小,掰扯掉壳儿,白肉鲜嫩,节节分明,Q弹顺滑,蘸上点汤汁儿,就满嘴里打滚儿。嚼了两下,虾肉被细齿碾碎了,一口吞下去,有种还未品出味儿来的遗憾。咂摸两下唇瓣,把嘴边的汤汁儿一回收了,才算是心满意足。
除了十三香,其他种类的龙虾都被清洗干净,去了头,再被扔到油锅里反复烹炸,撒上黑胡椒或椒盐,随着油汁渗到肉里,原本坚硬的盔甲瞬间变成干脆面,轻轻一碰就碎了,红彤彤地嚼起来特别带感,“咔嚓咔嚓”,原本柔滑的虾肉拌着碎了的脆壳,在口中横冲直撞,盐粒子的味道在齿缝里钻进钻出,偶尔虾腿儿从唇缝间蹦出来,又迅速被拉回去,舌头绕着嘴唇舔一圈,把粘在嘴角的椒盐收进去,囫囵咽了下去。
刚过了谷雨,还不算龙虾成熟的季节。它们个头畏畏缩缩地小,剥了壳之后就更小了。可这也赖不住量大,不一会儿,面前的餐盘上就隆起厚厚地一摞。双手不得闲,倒都没时间倒,顺手又拿起盘中被浓郁汤汁浸染过的虾,从头到脚刷拉拉将壳儿捋下来,抓住虾尾一撆,扔到小碟儿里的酱油里面滚一圈,入口就是酱香和肉糜之间的交杂,咸的、鲜的、Q的,等虾肉落了肚,还在咋摸着嘴,情不自禁又拿起一只......大家都专注吃虾没一个人说话,不一会儿,刚清盘的碟中又高高叠起一片。
吃完一轮儿了,抄起手边的雪碧,“咕噜咕噜”喉结上下轮番滚动,一杯浮着冰渣的雪碧就见底了。杯底的小气泡一个接一个炸了,炸地争先恐后又酣畅淋漓。
“嗝……”一串长嗝翻腾着涌出来,带着尾音绕了一圈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