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消 失
三月/青子湖畔别墅
秋雨这天在局里忙到很晚才回到家，拖着疲惫的步伐径直上了楼，一头扑倒在床上，顺手抓起一个枕头抱在怀里。听到耳边‘哐当’一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从床上掉了下去。他抬了抬眼皮，四处瞅了瞅，并没有发现什么，便倒头自顾自地睡了。
一大早起来，秋雨满世界里找他的手机。最后趴在床底下，连同手机扒拉出来一个精致的小葫芦。
他提溜起来，盯着它看了又看，站起身顺手将它塞进了口袋里，然而眼前随即一闪，晃了晃身体又重新跌坐回床边。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脑袋里瞬间被抽走了，但不大一会，又恢复了正常。
他拍了拍有些发晕的额头，嗤笑了一声，自嘲起自己敏感多疑的神经来。
然而，接下来一连好几天，他都处在这样的状态里，于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气色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看到一脸苍白、表情怪怪的秋雨，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空竹不无担心道。
“不知道，就是觉得……发生了些不好的状况。” 秋雨摇了摇头。
“是什么？”
“不大清楚，就是感觉……好像记不清些东西了。”
“具体些。”
秋雨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就是每天早上醒来，总是有那么一段时间会头痛，脑袋发晕，而且......越来越不记得轻若长什么样子了。”
闻言，空竹面色陡然一变。他站在桌前，紧盯着秋雨的眼睛沉默了许久，低沉道：“你确定？”
望着他严肃的表情，秋雨点了点头，满目疑惑。
“这样的状况，有多久了？”
“大概一周左右。”
空竹闭了闭眼睛，双手撑住桌面，低下头深深叹了口气，沉默良久，小声问：“诗然……他知道吗？”
“我……还没来得及说。”
“千万不能告诉他。”
秋雨紧盯着空竹怪怪的神情:“为什么？”
空竹又重重地叹了口气：“秋雨，我只能说，对于你目前突然出现的这种状况，我无能为力。甚至确切地说，应该是没有任何一种办法，目前可以帮得到你。”
秋雨瞪着他茫然道：“理由呢？”
“你得先答应我不可以激动，不可以伤害自己，更不能去告诉诗然，我怕他会发疯。”
秋雨痴愣了片刻，咬了咬牙道：“我答应你。”
“如果我的判断没错，宛轻若——正在慢慢的消失。”
惊愕顿时呈现在秋雨的脸上：“什么意思？”
“虽然灵魂学说一直都处在一种不可信的研究范围，但是如果灵魂真的存在，那么她生前的信息，一定是通过磁记录物质中的磁波转换干扰才被保留了下来。不过大自然中的强磁场会不断的刷新记录在空间物质中的各种信息，造成部分信息逐渐消失最终灭亡，这就是灵魂现象的不可重复性。”
他拧了拧眉头，想了想又道：“但是，我认为这种情况的突然发生，也是有违规律的。一定是有什么物质影响到了，你最近……有没有接触到过什么？譬如......符，或类似的东西。”
秋雨越发茫然，摇了摇头一跤跌坐在软塌上。又猛然记起在床底下捡到的那个小葫芦，忙从口袋里拽出来。
空竹见了，一把夺过来道：“对，就是这个。你从哪里得来的？”
秋雨不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早该想到的。”
联想到宛轻若最近几日的表现，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些什么：“我该怎么做？”
“烧了它。”
……………………………………………
潜水室内，宛轻若浮出水面。
秋雨站在岸边，面无表情、呆呆望着向自己款款而来的宛轻若。
她包裹着厚实浴巾的颈间，美丽的锁骨依稀可见。
她走近他，盯着他一脸漠然、痴呆的表情，看了又看，突然笑了。
“秋雨！”她轻唤道。见他仍是没有任何反应，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朝石壁后走去。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身后，蓦然传来一声他痛苦的低喃。
她站住，回过头来。猛地摇晃了一下身体，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一个精致的小葫芦，自秋雨的掌心里缓缓坠出。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永远忘记你吗？好，那我就遂了你的心。”
秋雨两步并做一步，冲到她跟前，当着她的面将那个小葫芦挂在自己的脖颈上，贴在胸口处用力地拍了拍。
“不是要忘记吗？那我们就来试试，看我还会不会再忘记你。”
他逼近她，炽烈、热切又勾人魂魄的眼神紧紧盯着她：“但是，我要你记住，如果这样做，仍然让我无法忘掉你，那……你就必须要接受——我对你的爱！”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肩，力道大的使她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他立刻冷静下来，松开了她无措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却笑了：“只是时间而已，总有一天，一切都将成为过去。”
他眼里顿时都是满满的伤心和委屈，随即化为泪流满面。他抱着头痛苦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对我？我只不过是想要爱你，难道这有错么？”
“不，”她立刻惶惶然伸出手来，轻抚着他的脸庞，替他擦去满脸上的泪水，像哄一个孩子似的轻声安慰道：“你没有错，相信我秋雨，错的只是我，对不起。”
她从他的颈间取下了那个小葫芦，转身走到几边，拿起了一盒火柴。
“你要做什么？”
“烧了它，这样你就不会痛苦了。”
他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假的。”
宛轻若——楞住了。
“真的早就被我烧了。”
看着她顿时一脸无语的表情，秋雨再次笑道：“这样真好，我喜欢。”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不该这样的。”
“我愿意。”秋雨微笑着，那张俊美的脸上，绽开了无比璀璨的光。
经历了这样一次洗礼后，秋雨更加变本加厉，每天随在宛轻若的身后，几乎寸步不离。
每当她对他的一些亲昵行为发出嗔怪的目光时，他便用他那双勾人魂魄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她。而她，总是会心软的败下阵来。
......…………
“秋雨，”
诗然这天终于又忍不住站在了他面前：“你这样，会把她吓跑的。”
秋雨立刻垂下幽深的眸低头不语，突然轻唤道：“哥。”
“嗯？”
“能给我讲讲她吗？这八年来所发生的一切，全部。”
诗然略微怔了一怔，随即轻叹了一声，在沙发上缓缓坐了下来。
“爆炸事故发生的那天，几乎所有的受害人，都被送进了清州医院，接受一周的观察或治疗。有一天晚上，我跟着沫儿……不，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是轻若了。我看到她走进你的病房里，站在你的床前，那样痴痴的看着你。突然，连医生都束手无措一直在昏迷的你，竟然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接着，拼命的从床上爬起来，又摇摇晃晃的跑到了走廊里，然后就看见……”
他突然停下讲述，抬头看了一眼，望到秋雨瞬间黯然的眼神，遂转移了话题：“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呵，我当时一定很丑，对吧。”秋雨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好像是。”诗然亦微笑道。
“后来呢？”
“轻若的父亲去世后，性格懦弱内向的柏青，认定是自己害死了轻若，却又不敢说出真相。因而内心愧疚纠结一直无法自拔，最终郁郁陷入自言自语疯颠的状态。被釜底抽薪后的天道公司，处于风雨飘摇中。于是，有天晚上，沫儿……不，应该是轻若，她带着沫儿的父亲找到了我们，建议我们将天道公司曲线处理后，跟随他们一起去美国。
轻若从小生活在美国，读的又是经济管理，辅修金融学。对那里的环境比较熟悉，人脉也很广。其实早在回国前，她就已经瞒着她父亲，开始自己做投资并且小有成绩了。这也是她让我们全部移民到美国的原因之一。另外，还有一个真正的原因，就是她想要保护大家。当然，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沫儿的父亲，在轻若的帮助和指导下接手了她那些投资，一步步做大。重新进驻清州又陆续并购了一些小公司，与原来的天道合并，逐渐发展成了现在的天道集团。”
“这么说，天道集团现在最大的股东，其实就是宛轻若，或者说……是冷沫儿？”
“可以这么说。轻若带我们回到美国后就立刻变更了所有人的姓名和身份信息，沫儿在美国注册用的，其实就是宛轻若这个名字。”
“那……松教授？”
“你猜的没错，他就是我的父亲。不过在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后，他过度伤感，不再愿意介入到公司事务当中。所以，回到美国后不久，他便转而去做了教书先生。”
“怪不得我第一眼见到他，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很帅吧，我跟他年轻的时候，长得很像。”
“嘁！又多了一个自恋狂。”秋雨轻笑道。
寂静的夜气中，清晰地漂浮起两个男人沉默的呼吸声。
忽然，秋雨又轻声问道：“哥，你很爱轻若对吧？”
诗然幽深的眼眸倏然一沉，半晌无语，继而轻轻一笑：
“对于沫儿出现的一些种种不符合年龄的怪异行为，一开始，我们都感到不可思议。直到后来，她渐渐莫名其妙的长成了宛清儿的模样，实在瞒不过时我才明白。原来，那个在你昏迷的时候，每到夜里都会醒来，走到你病房里，在你床前一坐就是一夜谁都劝不走的，其实就是轻若；当父亲告诉我清儿出事的时候，我坐在医院走廊地上哭了整整一夜，一直默默陪伴在我身边的，其实就是轻若。”
“嚇！”他突然自嘲般苦笑了一声，内心的忧郁不堪已然抑制不住，仿佛被压抑了许久的郁闷突然间得以爆发，泪水一点一点，开始顺着他光洁的面庞，如山洪决堤般不断地喷涌出来。
“我一直以为，自己才是那个最爱最懂她的人。可是整整三年我都没有发现，原来，那个一直默默守护在我们身边，夜夜熬尽心血却忍受着黑暗寂寞的，其实就是轻若。”
他拭了拭脸上的泪，努力控制了一些自己的情绪：“这些年来，她总是尽最大可能帮助我们，却始终都不肯告诉我们当年她被人绑架的事实真相。我知道，她是怕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再因此受到伤害。”
他又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而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独自去承受这些孤独和痛苦，什么都为她做不了，我……还有什么资格……说爱她。”
秋雨呆呆望着自己眼前这个连伤心欲绝都优雅无比的男人，许久，才喃喃道：“原来，那个真正能读懂她内心的人，是你。”
诗然摇了摇头，幽叹了一声：“没有人，能够真正读懂她的内心。”
他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秋雨：“但是秋雨，你不一样。八年来，她一直出现在你的梦里，从来就未曾离开过你。在见到轻若的第一眼时，你就感觉到了是她，这或许就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我看得出来她对你的感情，你会让她快乐，也只有你能让她感到快乐。所以，去爱吧。做你想做的事情，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一滴时光，也算是替我……”
他黯然了一下眼神，拍了拍秋雨的肩膀，带着幽然的一声叹息，起身，默默离去。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