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个回笼觉,梦中在看新房买房子。还出现了记忆中的老屋,居然把小哥结婚时的朱红色大书桌搬出来,准备放到我新买的家。上面毛笔等文房四宝一应俱全……醒来莫名伤感。小哥结婚时,家里并没有新家具,更没有梦中像老板桌的朱红色油漆的书桌,更无文房四宝。小哥和他的毛笔字,在老家过年时的确不可或缺,那是大哥觉得他的字练习得可以了之后,春联的任务就是小哥的了。这都是二十多年前遥远的温馨回忆了。
忽然想起我酝酿了很多年的纪事小说《桃树洼》。春节期间在老家再也看不见老水牛了,消失的村庄消失的水牛,消失的乡村……
一早醒来,玉山照例去隔壁房间给姆妈送早餐。这与其说是房间,实际上就是两间快要倒塌的偏塔子屋。农村在正屋旁边或者后面搭建的简陋而低矮的房子,用于堆放杂物或者用来关牛猪等牲畜之用。玉山在这两间偏塔子里和姆妈周妈相依为命,外间做厨房和客厅用,玉山在屋角用旧门板搭了个床,暂且安顿下来。
姆妈周妈其实不是他妈,是他岳母娘。他本来也不叫玉山,也不姓罗。他姓沈,名士,是家中长子。周妈唯一的女儿叫玉兰,生她的时候正是正月,玉兰花开的正艳,取名玉兰,学名也叫罗玉兰。玉山是上门女婿,按照风俗取名罗玉山。上门的时候是土改之前,罗家家境殷实,大几十亩良田,三进三出的大瓦房,雕龙画凤,从门外进去,天井周边都是宽大的回廊,四周是雕花的屏风,十分气派。玉兰是罗家的独生女,罗家家境殷实,方圆几十里的富裕户。周妈是麻城斗笠岗周家小康人家的闺女。周妈祖上显赫,为明末清初周明末清初康熙身边的重要谋臣之一周培公一支后裔。周妈嫁过来陪嫁丰厚,罗家当即在周妈嫁过来后又置田十亩。两家可谓门当户对。周妈能干聪明,会的一手好女红,擅长裁剪衣服。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周妈陪嫁过来的袁大头换来的十多亩良田,增加了本来就高的成分 。玉兰父亲土改时被划为地主,周妈自然成了地主婆。这下子,这个家庭就成了这个村为数不多的地主成分。诺大的房子,三分之二被分给了周围的同姓罗的贫农,留下的房子倒也算宽敞。因为只是田地较多,周家没有长工和血债,刚土改,地主这成分倒也没有很大的影响。当然,有了这高成分,这家人就是低人一等的感觉。方圆几十里,走到哪里都有人知道他们家是地主。
周妈家的房子,基本保持了三进三出的主屋,只是左边的主卧房和厢房被划出去,成为邻居家的房间。高大的木质窗格和门柱,青砖砌成的天井,很大,天井四周是宽阔的回廊,青石板的台阶干净的纹路清晰,依稀可以感觉到往昔的殷实。周妈的丈夫罗德清是独子,老哮喘,有血吸虫病,基本丧失劳动力。玉山和玉兰生了三个孩子,老大是个女人,老二是儿子。本来玉兰也是哮喘病,不想再生育了,周妈说,你爸爸是独子,你是独苗,家里缺劳动力,不生以后你身体不好靠谁劳动养你。这就有了小女儿。田分了,房子分了,仅存的几枚袁大头也没收了,除了有个质量好的大瓦房,论资产,周妈家和贫农就差不多了,只是成分高些。玉山的成分随他娘家,贫农,老头子一年四季病殃殃的,玉兰只有夏季不哮喘,玉山就像一条牛,在生产队里挣工分。周妈这地主婆子就是妥妥的当定了,迈着一双小脚,除了在生产队和小媳妇儿一样拼命劳动,就是各类会议和学习班主角儿。
玉山死了,我把单位新换的防寒服和很多先生淘汰下来的外套和毛衣收拾了不少,托老家的人送给玉山,老家的人说,玉山死了2年了。我的心一紧,终于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