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夜,绾致电说:“吾思念尔矣。”
“我亦然。”
绾说:“吾欲见尔。”
“尔次日能出门乎?”
绾说:“未能,吾母面色犹未纾,不见其悦色则弗能出门。”
“盍与吾视频通话?”
绾说:“虽欲之,然而楼上无线路由器息矣,吾不能用也。”
“尔家无宽带乎?何故而窃?”
绾说:“吾家有宽带,而无无线路由器,吾父母不肯置之。”
“吾为尔买之。”
绾说:“毋,吾父母必拆之,以防吾及弟终日玩手机。”
“不数日,尔与吾将如广州。”
绾说:“而吾今欲见尔,於今夜。”
“尔奚欲?”
绾说:“欲尔宿於吾家。”
“胡可!不可!不可!尔父母若发觉我,必报警逮我,先讼吾夜闯民宅,后讼吾诱奸女孩。”
绾说:“吾已成人矣,后两周即入大学。”
“吾垂三十矣,而夜闯他家,不可耻乎!”
绾说:“窃贼盗寇偷钱索财,不以爲耻;奸夫淫妇偷情求欢,不以爲耻。尔徒欲见女友也,可耻乎!”
“夜会如是,非偷情而何?”
绾说:“非偷情而隐情,明星皆爱隐其情。”
“亦爱偷情也。”
绾说:“勿忧,尔必安全。吾必待家人之寐而放尔入。”
“自尔宅门至于尔房门必有路,吾过之而尔家人傥起夜,我必死无疑。”
绾说:“勿忧,吾宅仅稍大於尔宅,吾宅门至房门仅数米,眼一闭,牙一咬,腿一蹬,过之矣。”
“不可。”
绾说:“小子勿忧,吾必保护尔。”
“尔必害死我。”
绾说:“尔数日未碰我矣,不欲乎?”
“尔入学以后,我将数月弗能碰尔,不可以不自是坚忍。”
绾说:“我犹女孩也,弗能坚忍如尔然。”
“尔不可以自抚乎?”
绾说:“今夜不可,自抚必叫,家人必闻之。”
“若我至,尔不亦必叫乎?”
绾说:“我叫则尔可以止之,尔叫则我可以止之,互助互勉。”
“不可,弗来也。”
绾说:“噫,我只得独寝矣。”
“尔无一夜非独寝,我亦如之。”
绾说:“然则尔早独寝。”
有顷,绾又致电说:“尔今夜真不来乎?”
“真不来。”
绾说:“尔不来,我难寐。”
“看书助眠。”
绾说:“家中书已看讫。”
“不眠何伤?又不上班。”
绾说:“汝无情。”
“汝乃无情,欲吾犯罪。”
绾说:“尔必无伤,信我,万事尽运於我掌。”
“吾今夜尤弗信汝。”
绾说:“然则我今夜只得抱长枕而寝矣,长枕比於汝更有福!”
“尔既爲画家,盍照吾貌画一画,贴诸枕,则如吾与尔寝矣。”
绾说:“长枕软而萎,能及尔乎?”
“我亦非良久者也。”
绾说:“然亦胜长枕。”
“吾真不来,尔床与尔父母仅相隔一墙,吾能无忧焉乎?”
绾说:“吾不逼尔矣,尔早寝。”
“尔亦然。”
少顷,绾致裸照焉,余应之以衄容。
少顷,绾又致电说:“尔寐矣乎?”
“在床矣。尔寝矣乎?”
绾说:“吾亦在床,裸抱长枕。”
“善哉长枕。”
绾说:“尔欲替长枕乎?”
“不欲,长枕之用,在床而已。”
绾说:“尔欲寐则寐,无屑我,吾能堪孤寂。”
“尔勿然。”
绾说:“吾不怨尔,徒自怨无能请尔也,自知貌不足美,乳不足大,臀不足翘,肤不足白,肌不足嫩,是故独寝。”
“来则来!谁怕谁!”於是跃起於床。
绾说:“真来乎?”
“不来则汝必烦死我。”
绾说:“非然也,汝视裸照而欲之也。”
“吾语汝,尔父母若发觉我然后报警,则尔必须告警察我爲受害者,尔以吾裸照要挟我故也。”
绾说:“而有吾裸照者,尔也。”
“毋复传裸照如是,我亦不保留,恐有隐患。”
绾说:“诺。”
“吾忽思之,被逮者将何罪焉?”
绾说:“苟警察至,吾必称尔曰未婚夫。勿过虑矣,吾必保全尔。而吾父母若发觉尔,亦不将报警,然尔必吃吾父拳头。”
“尔其止父!”
绾说:“吾父母敢伤尔一根发,我必自缢。”
“吾曷起?”
绾说:“尔立起,吾家人寝矣!”余遂往。
至于绾楼下,致微信焉说:“吾已至。”
绾答说:“安车即上来,吾俟于宅门。”余遂登楼。
至于其宅,则见其衣著清凉,姿态妖娆,浑身艳冶,色胆於是乎壮。
绾耳语曰:“脱鞋留袜,可以消音。”余遂脱鞋,亦见绾早已跣足。
绾为余指闺房所在,灯光与歌声从门缝溢出,明路出焉,依光前进,则可与所爱同享良宵矣。但环境既黑暗,又生疏,余足惧,不敢起步。绾於是乎拉余衣,领余步,余只得跣跗吞声并进,不敢喘一口气,不敢放一个屁,心头似有乱撞之麑。余欲直追光灯,直冲明路,而足骨撞地而响,故不得不细力探幽。诗经(小雅·小宛)云:‘惴惴小心,如临於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之谓欤。
此路惊险又漫长,秒秒赌余声誉。此屋此时若有一门傥启,余美名必尽丧,弥深入,愈无退,愈无藏。当是之时,余悔之矣,不当图一夜之爽而如贼走险。谚不云乎:‘快意事过非快意,自古败名由败事。’
幸万事果运於绾掌。
俱入于闺房,绾轻闭房门,余乃自知惴息矣,遂亟尽吸气,然后尽叹气。绾笑之,余陪笑,自笑虽三十犹为爱痴狂。
忽忆《初刻拍案惊奇》第二十九卷“通闺闼坚心灯火,闹囹圄捷报旗铃”,其文曰:“不说下边鸟乱,且说罗仁卿夫妻走到阁上暗处,搜出一个人来。仁卿举起杆棒,正待要打。妈妈将灯上前一照,仁卿却认得是张忠父的儿子‘幼谦’。且歇了手,骂道:‘小畜牲!贼禽兽!你是我通家子侄,怎干出这等没道理的勾当来玷辱我家!’幼谦只得跪下道:‘望伯伯恕小侄之罪,听小侄告诉。小侄自小与令爱只为同日同窗,心中相契。前年曾着人相求爲婚,伯伯口许说:“等登第方可。”小侄为此发奋读书,指望完成好事。岂知宅上忽然另许了人家。故此令爱不忿,相招私合,原约同死同生。今日事已败露,令爱必死,小侄不愿独生,凭伯伯打死罢!’仁卿道:‘前日此话固有,你几时又曾登第了来,却怪我家另许人?你如此无行的禽兽,料也无功名之分。你罪非轻,自有官法,我也不私下打你。’一把扭住。妈妈听见阁前嚷得慌,也恐怕女儿寻短见,忙忙催下了阁。仁卿拖幼谦到外边堂屋,把条索子捆住,关好在书房里,叫家人看守着他,只等天明送官。”
愿不及焉。
於闺房,余见绾之壁画美甚,遂指问曰:“此迪士尼鼠鸭狗精致生动,尔画诸?”
绾颔之。
“美哉此画!如彩印画然!”
绾曰:“吾在小学暑假画之。”
“我殊不如尔,吾小学则徒爱玩游戏机也。”
绾曰:“吾以两日成之。父母睹之,皆自豪不已,每逢亲戚来,必先领观之,无人不赞美,佥以爲天赋,吾遂肄美术。”
“何故画之?”
绾曰:“无故,傥生意也。敢问吾壁画可以压惊乎?”
“然。”
绾曰:“吾固曰万事尽运於我掌。”
“问题来矣,吾次日奚以去而还?”
绾曰:“迨吾家人咸出门,则放尔去。”
“尔父母不将傥闯入欤?”
绾曰:“我已成人矣,父母胡可以傥闯入?矧吾已锁门。吾父母次日见吾不早起,则将敲吾房门,闻吾应之,辄出门启铺,尔可以全身而退。”
“奈尔弟何?”
绾曰:“吾弟如麦当劳做暑假工,必早已出门。”
“吾至今犹不敢信己已至。”
绾曰:“吾亦不敢信尔肯至。”
“可谓神推鬼使矣。”
绾曰:“汝中吾蛊矣。”
“吾心志不坚也。”
绾曰:“不瞒尔,吾用心象矣。”
“真能用诸?”
绾曰:“吾昨夜从心象见尔至,今果至。”
“尔真有心象乎?萌於睑内乎?”
绾曰:“然。心象与冥想不同,冥想在脑,心象在睑。冥想过后则可以见心象。”
“愿闻之,尔从心象见吾在闺房乎?”
绾曰:“然,尔今所著之衣,吾从心象见之矣。是故吾劝尔勿忧,惟早已预知今者也。”
“虽幸果入焉,然房内甚寒。”
绾曰:“今尔言亦在吾心象之中。吾两日两见心象,皆成真矣。”
“神奇如是耶?”
绾曰:“昨夜,吾忽忆久未食虾矣,故欲复尝之,故从心象见与家人食虾。”
“善哉。还于目前,尔父母在隔壁乎?”
绾曰:“否,吾弟在隔壁。”
“曏吾频视其房门,一路恐有人出焉。然则我奚以如厕?若遇尔家人,则奚以问候?尔家人若在厕外问其内者,吾何辞以对?”
绾曰:“吾未曾思,然吾家人不起夜。而尔有晨便则宜忍之,宜待吾家人咸出门。”
“吾今已欲小便。”
绾曰:“尔惊出尿欤?”
“然。”
绾曰:“然则遄如厕,吾为尔指厕之所在。”
“吾恐尔家人傥出。”
绾曰:“遄往遄返。”
“有水瓶焉乎?”
绾曰:“毋尿於吾闺房,遄如厕!”
绾轻启门,以光指路。余觑他房,深吸气,快步而轻足寻厕。一路忐忑不安,幸而尿可出,然弗敢使之大。毕,余附耳于厕门探外,几番挣扎,终去污秽之厕所,返纯洁之闺房。
绾卧於床曰:“何故而久?吾以爲尔屎急。”
“厕所无纸矣。”
绾曰:“然则吾往添纸。”
“毋往!吾怯。”
绾曰:“勿怯,吾必早返。”遂往。返曰:“尔焉在?”余从衣柜出。绾曰:“何故藏于衣柜?”
“吾恐入来者非尔也。”
绾曰:“非我而谁?”
“吾悔之矣,今夜必不安焉。”
绾曰:“不必悔,不觉吾今夜尤诱人乎?”
“何故?”
绾曰:“盍尝之?”
“善……嚄!吾忘带障者矣!”
绾曰:“嘘~毋叫。”爬下床,就衣柜,搜焉曰:“勿忧,吾有其二。”
“尔房中何故有障者?”
绾曰:“昔桀常忘带障者。故吾从安全起见,自买而带诸身。”
“桀亦曾来乎?”
绾曰:“然,而不如尔勇敢,不曾夜来。”
“非勇敢而淫溺也。”
绾曰:“勿言之矣,尔与吾遄用之,不然吾母将探吾衣柜而见之。”
“尔其先使空调不寒,尔空调平日亦寒如此乎?”
绾曰:“然,若空调不寒,则盖单衾必热。”
“尔夏季亦盖单衾乎?”
绾曰:“然,若不盖单衾,则启空调必寒。”
“何必启空调?”
绾曰:“不启空调则难眠。”
“不启空调,亦不盖单衾,不可乎?”
绾曰:“不启空调则热。”
“盍启风扇?”
绾曰:“独启风扇则不足凉。”
“一不足则二,二不足则三,三不足则四。”
绾曰:“焉有人一床置四风扇如尔然?”
“吾是以免空调。”
绾曰:“吾闺房分得一风扇与一空调而已矣。”
“吾买风扇予尔。”
绾曰:“不须,吾可以用他房风扇,然而惯启空调而寝矣,且惯盖单衾矣。”
“如是者必易触寒。”
绾曰:“不瞒尔,吾自启空调而寝以后,手足不温矣。而吾本非爱启空调而寝,然见吾父母与弟夜夜享用空调,故不堪。”
“何必不堪?”
绾曰:“人尝凉爽,我受暑热,能堪之乎?矧电器之闲置不可久,用之之谓活之。”
“然亦不必使空调吹一夜,吹短时以成寐则已矣,夏夜之寒气不可不惧也。——
“《伤寒杂病论·伤寒例》有之曰:‘冬时严寒,万类深藏,君子周密,则不伤於寒。触冒之者,则名伤寒耳。其伤於四时之气,皆能爲病。以伤寒爲病者,以其最盛杀厉之气也,中而即病者,名曰伤寒;不即病者,寒毒藏于肌肤,至春变爲温病,至夏变爲暑病。暑病者,热极重於温也。是以辛苦之人,春夏多温热者,皆由冬时触寒所致,非时行之气也。凡时行者,春时应暖而反大寒,夏时应热而反大凉,秋时应凉而反大热,冬时应寒而反大温,此非其时而有其气。是以一岁之中,长幼之病多相似者,此则时行之气也。’
“以是观之,寒气伤人甚深,夏长而反大凉,冬藏而反大温,是谓反常,必毓后患。——
“《菜根谭·概论》有之曰:‘处富贵之地,要知贫贱的痛痒;当少壮之时,须念衰老的辛酸。老来疾病都是壮时招得,衰时罪孽都是盛时作得。故持盈履满,君子尤兢兢焉。’”
绾曰:“裸睡可乎?”
“不可不慎,人有两处尤易触寒,一在肩井穴附近,即肩至颈处;二在神阙穴,即肚脐,不可不知也。”
绾曰:“是故女子寒病多。”
“然。”
绾使空调不寒,然后问曰:“今夜惊心乎?难忘乎?”
余点头。
绾曰:“可谓最难忘之夜乎?”
余摇头。
绾曰:“最难忘之夜与芩俱乎?”
“否,与男子俱。”言讫,绾急推远余曰:“汝曾与男人寝耶?”
“嘘~毋叫,姑毋激动,其实非如尔所意。是夜是男,至今甚久,说来话长,听吾细讲。大二之时,有舞蹈艺术生传言於我,言其舞蹈老师石什欲召见我。吾不知其故,果与相见,乃知其有意於我。”
绾曰:“汝在学校甚风骚乎?虽男老师亦有意焉耶?”
“什欲吾爲之平面模特。”
绾曰:“既瘦既矮,何得何能?”
“什见吾肤色均匀,肌理细嫩,无痘无痕,故谓吾可以拍广告,遂留企鹅于我,及吾毕业而归,犹未复言;及吾已换数职,乃复寻我,告我昔广告商失约,故不果邀我,然至今犹未忘我,以我爲可造之才也,谓吾能爲艺人。什自称能歌善舞,姿仪优美,肯收我爲徒。
“至于我,方失业,且自以爲姿颜埒明星,故有明星梦,但无能给学费。什愿吾勿忧,免吾学费,欲吾直徙于其家学艺。吾以乏其家也爲失礼。什告我其妻儿皆居於东北之乡,己则前数日甫自家乡避暑而后还,故独居。”
绾曰:“尔不恐什爱男人乎?”
“吾亦曾直问诸什,则谓吾过虑。何则?同居者非唯两男,且有一女,是其徒弟也,故吾有师姐。什有其合照,传以示我,是美如天仙,使我春心摇荡,淫心萌动,欲適广州拜师矣。”
绾曰:“而尔父母许诸?”
“弗许,坚信什必爱男人也。”
绾曰:“尔父母弗许,则尔能在广州学艺乎?”
“什愿吾爲之助手,为之燮务。何则?什常四处教艺,故吾与美丽师姐将爲之助手。吾欲与美丽师姐配偶,藉与母争执之劲,辄拎行装去,適广州。至于广州,已及晏晡,吾以告什,什曰其饭讫矣,愿吾自食而后来。及饭讫,如什所指,则至于某大舞蹈室。什方教一女子行态,是美丽师姐也!长哉其身,脱去高跟鞋亦高於我。厚哉其骨,与我相较,犹虎与豹相较也。吾是以知其不可求也。
“吾听其言,则知师姐欲往斗美也。课毕,师姐以贵车载什与我还。半途,师姐接电话,吾听其言,则知所乘由其男友赐也。
“至于什之居,师姐辞,留我与什焉。吾虽生心,亦不得不俟什释言。上楼入门,什忽忘美丽师姐,徒欲吾专心听课。惟有其课,是以难忘。其课奚如?戏场华丽,明星光鲜,皆由大人主宰。而独有艺能,不足使大人宠之。一戏之主不二,所以当之,人情爲上,艺能次之。戏场有谣言,人以爲荒谬,其实不虚传。谚云:‘苍蝇不叮无缝蛋,谣言不近谨慎人。’此之谓也。
“至于什,则熟识不少大人也,皆气质非凡,风格大胆,性情豪放,好奇以寻艺术,务作奇技淫巧,故常兼爱男女。什於是吐露数名,吾闻之耳熟,结舌而瞠目,哑口而无言。至于欲做明星者,则必使大人宠之,不近大人者,必无闻於人。”
绾曰:“尔奈之何?”
“吾忽忆《菜根谭·概论》,其文曰:‘富贵名誉,自道德来者,如山林中花,自是舒徐繁衍;自功业来者,如盆槛中花,便有迁徙废兴;自权力来者,如瓶钵中花,其根不植,其萎可立而待矣。趋炎附势之祸,甚惨亦甚速;栖恬守逸之味,最淡亦最长。栖守道德者,寂寞一时;依阿权势者,凄凉万古。达人观物外之物,思身后之身,宁受一时之寂寞,毋取万古之凄凉。’
“故吾不求名利,有戏可演则足矣。於是以应什,什告我,其作业有相冲者,旧计划已废,不须助理矣。虽然,犹肯收我爲徒,犹可以荐我于大人,然我不可以无功而食宿。而什不求情人也,徒求情欲也。我犹爲童身,无经历於房事,不知男男所以亲昵,尴尬愚惑,不能响应,什问曰:‘受诸?’对曰:‘先受吾一脚!’足掌啪的一声印于其面,头颅砰的一声撞于地面。什觊觎吾美臀久矣,遂以压于其身,乱拳击其眼耳口鼻,并打并骂。拳头渐疼,手臂渐疲,坐起以鞋底蹂躏其面,使其血肉模糊,并踩并咒;及其无声求饶,无力颤动,无气吁呼也,吾乃知其死。”言讫,面无神情,静视房顶。
绾惶惶如,悸悸如曰:“诚然耶?”
余目不转睛,吸气点头。於是环境凝肃。绾再曰:“除我外,有谁知之?”
“唯尔知之。”
绾曰:“尔何故言诸我?吾弗欲知!”
“尔今已知之矣。”
绾曰:“尔岂欲灭口?”
“汝敢在大学兼爱他男则然。”
绾曰:“但无人知尔所爲乎?警察未追捕尔乎?”
“幸其家中有高压锅,吾於是乎炖烂之,警察以爲失踪而已。”
绾曰:“彼美女师姐不曾见尔乎?警察必寻问焉。”
“然,吾不能续矣,破绽已出,嚇!”强忍笑久矣,乃释之,於是挖绾之肋腋。
绾并笑并曰:“哎呀哎呀!吾几信之矣!”
“尔非真信诸?”犹胳肢不辍。
绾求饶曰:“止之!吾恐出声,我最怕胳肢。”
“姑罢之,不然我亦有难。”
绾曰:“绐我者汝也,反胳肢我。汝可谓善诈矣,吾几以汝爲凶徒。”
“吾生而善戏。”
绾曰:“失之无悔乎?若果做明星,必有不少美女求欢焉。”
“无悔,谁能知开粪门后果可以做明星乎?”
绾曰:“未开粪门,奚以知己弗堪?”
“尔能堪诸?”
绾有音无语,盖自知言所不宜也,余焉肯放之?追问曰:“何故噤口?”
绾曰:“吾诚尝之,然不爱也,独桀爱之也。”
“牛不饮水,谁能摁低牛头?”
绾曰:“吾固曰与尔交欢以前不曾与男人同尝极欢,只能自抚以自尝之,故自惑有异,於是乎开粪门以求极欢。勿言之矣,愿续闻什。什求欢,尔何辞以对?真殴打什乎?”
“虽欲之而弗敢。矧击之何益?什受伤,我出气,甚无谓。矧吾非必能以拳脚败之。”
绾曰:“吾固知尔不敢。然则尔实奈之何?”
“吾告什欲还。什会意,愿吾次晨上路。而一床两人焉,奈今夜何?什欠伸脱衣,徒留内裤,至于床曰:‘寝乎?惧乎?’而壮少男胡可以惧老淫贼?故吾虽心惊肉战,不得不上床。什问吾欲近墙抑近外,吾必以近外应之。吾不近外,则什发狂,我必撞墙。
“及什卧,我亦不得不卧,先尝趴卧,吾固以寐也,而今其隐患甚大。何则?吾臀向天,则什一翻身必能压我,吾粪门危矣。故侧卧,臀向外,则面其面而寝矣,焉能堪之?遂反之,臀向什,又不能觉其动静,背脊寒凉也。故仰卧,而吾固难以寐。虽然,实弗敢寐,寐则弗能防矣。於是乎精神抖擞,整夜防其手足,觉其动静,测其呼吸,以望晨曦。及旦,去凶宅,及车站,起归途。今吾语尔其故,告尔吾悔,愿尔以爲戒。”
绾曰:“吾知之矣。是故吾不忌中年男子,以其诲爲良药也。”
“周礼(地官司徒)云:‘令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故长夫少妇不可谓忌,十岁之隔可谓常矣。”
绾曰:“善哉。”
“《白虎通·嫁娶》有之曰:‘人道所以有嫁娶何?以爲情性之大,莫若男女;男女之交,人伦之始,莫若夫妇。《易》曰:“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人承天地施阴阳,故设嫁娶之礼者,重人伦、广继嗣也。《礼·保傅》曰:“谨为子嫁娶,必择世有仁义者。”礼男娶女嫁何?阴卑,不得自专,就阳而成之。故《传》曰:“阳倡阴和,男行女随。”男不自专娶,女不自专嫁,必由父母,须媒妁何?远耻、防淫佚也。《诗》云:“娶妻如之何?必告父母。”又曰:“娶妻如之何?匪媒不得。”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何?阳数奇,阴数偶也。男长女幼者何?阳道舒,阴道促。男三十,筋骨坚强,任爲人父;女二十,肌肤充盛,任爲人母。合爲五十,应大衍之数,生万物也。故《礼·内则》曰:“男三十壮有室,女二十壮而嫁。”’”
绾曰:“以是观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非必无益。”
“然,男是以不未熟已淫佚,女是以不未婚已失身。”
绾曰:“吾悔失身,愿留童身于尔。”
“尔实宜留童身于丈夫,愿以教尔女。”
绾曰:“诺。至于什,则几夺尔童身矣,恨诸?”
“不恨。”
绾曰:“什拐骗尔,愚弄尔,觊觎尔,尔不恨诸?”
“入彀者,惟欲借势也。说苑(谈丛)云:‘卑而正者可增,高而倚者且崩。’始吾不甘居卑而欲登高,不知正之可贵,不知倚之可贱,故轻信奸人而行险。谚云:‘非分之福步步阱,无故之效处处饵。’吾已尝之矣。”
绾曰:“虽尔未能超群,幸天未能摧残尔。”
“天必不能摧残我。——
“《呻吟语·修身》有之曰:‘要得富贵福泽,天主张,由不得我;要做贤人君子,我主张,由不得天。休诿罪于气化,一切责之人事;休过望於世间,一切求之我身。’
“矧吾不欲超群,亦不欲争胜。”
绾曰:“不争胜奚以成功?”
“《淮南子·原道》有之曰:‘得在时,不在争;治在道,不在圣。土处下,不争高,故安而不危;水下流,不争先,故疾而不迟。’
“《呻吟语·修身》有之曰:‘才能技艺,让他占个高名,莫与角胜。至于纲常大节,则定要自家努力,不可退居人后。’
“《菜根谭·体道》有之曰:‘节义之人济以和衷,才不启忿争之路;功名之士承以谦德,方不开嫉妒之门。’
“故自胜而不争胜,则远怨矣。——
“《菜根谭·应酬》有之曰:‘好察非明,能察能不察之谓明;必胜非勇,能胜能不胜之谓勇。’
“《止学·智》有之曰:‘智极则愚,圣人不患智寡,患德之有失。’”
绾曰:“而吾以胜者必近怨。”
“胜者非必近怨,胜而不知止者则近怨。——
“《史记·田叔列传》有之曰:‘久乘富贵,祸积爲祟。’
“《汉书·疏广传》有之曰:‘贤而多财则损其志,愚而多财则益其过。且夫富者,众人之怨也。’
“《菜根谭·概论》有之曰:‘宠利毋居人前,德业毋落人后;受事毋逾分外,修持毋减分中。面前的田地要放得宽,使人无不平之叹;身后的惠泽要流得长,使人有不匮之思。处世让一步爲高,退步即进步的张本;待人宽一分是福,利人实利己的根基。富贵家宜宽厚而反忌刻,是富贵而贫贱其行,如何能享?聪明人宜敛藏而反炫耀,是聪明而愚懵其病,如何不败?进步处便思退步,庶免触藩之祸;著手时先图放手,才脱骑虎之危。啄食之翼,善警畏而迅飞,常虞系捕之奄及;涉境之心,宜憬觉而疾止,须防流宕之忘归。’
“《吕氏春秋·不苟论》有之曰:‘全则必缺,极则必反,盈则必亏。’
“《易传·彖传下·丰》有之曰:‘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於人乎?’
“《易传·乾文言》有之曰:‘“亢”之爲言也,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
“《老子·四十四章》有之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呻吟语·修身》有之曰:‘物忌全盛,事忌全美,人忌全名。是故天地有欠缺之体,圣贤无快足之心。而况琐屑群氓不安浅薄之分,而欲满其难厌之欲,岂不安哉!是以君子见益而思损,持满而思溢,不敢恣无涯之望。福莫美於安常,祸莫危於盛满。天地间万物万事,未有盛满而不衰者也。而盛满各有分量,惟智者能知之。是故卮以一勺爲盛满,瓮以数石爲盛满;有瓮之容而怀勺之惧,则庆有馀矣。’
“《止学·智》有之曰:‘大智知止,小智惟谋,智有穷而道无穷哉。谋人者成於智,亦丧於智也;谋身者恃其智,亦舍其智也。智有所缺,深存其敌,慎之少祸焉。’
“《菜根谭·应酬》有之曰:‘膻秽则蝇蚋丛嘬,芳馨则蜂蝶交侵。故君子不作垢业,亦不立芳名,只是元气浑然、圭角不露,便是持身涉世一安乐窝也。居卑而后知登高之爲危,处晦而后知向明之太露,守静而后知好动之过劳,养默而后知多言之爲躁。异宝奇琛,俱是必争之器;瑰节奇行,多冒不祥之名。总不若寻常历履,易简行藏,可以完天地浑噩之真,享民物和平之福。’
“《淮南子·诠言》有之曰:‘古之存己者乐德而忘贱,故名不动志;乐道而忘贫,故利不动心。名利充天下,不足以概志。故廉而能乐,静而能澹。故其身治者,可与言道矣。’
“以是观之,平心而论,平凡而居,平淡而名,平安而隐,不与人异,不与人比,不与人计,不与人争,可以长存。柔情非弱,或能使刚强者无力;木讷非愚,或能使善辩者无计;退让非辱,或能使争夺者无颜;谦逊非卑,或能使凌傲者无功。——
“《止学·辨》有之曰:‘王者不辩,辩则少威焉;智者讷言,讷则惑敌焉;勇者无语,语则怯行焉。’
“《菜根谭·应酬》有之曰:‘舌存常见齿亡,刚强终不胜柔弱;户朽未闻枢蠹,偏执岂能及圆融?建功立业者,多虚圆之士;偾事失机者,必执拗之人。’
“《呻吟语·广喻》有之曰:‘两物交,必有声;两人交,必有争。有声,两刚之故也。两柔则无声,一柔一刚亦无声矣。有争,两贪之故也。两让则无争,一贪一让亦无争矣。抑有进焉,一柔可以驯刚,一让可以化贪。柔胜刚,讷止辩,让愧争,谦伏傲。是故不与居积人争富,不与进取人争贵,不与矜饰人争名,不与简傲人争礼,不与盛气人争是非。退者得常倍,进者失常倍。’
“《说苑·谈丛》有之曰:‘富在知足,贵在求退。先忧事者后乐,先傲事者后忧。’
“《老子·九章》有之曰:‘持而盈之,不若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盈室,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素书·本德宗道》有之曰:‘夫志心笃行之术,长莫长於博谋,安莫安於忍辱,先莫先於修德,乐莫乐於好善,神莫神於至诚,明莫明於体物,吉莫吉於知足,苦莫苦於多愿,悲莫悲於精散,病莫病於无常,短莫短於苟得,幽莫幽於贪鄙,孤莫孤於自恃,危莫危於任疑,败莫败於多私。’
“《菜根谭·概论》有之曰:‘争先的径路窄,退后一步自宽平一步;浓艳的滋味短,清淡一分自悠长一分。路径窄处,留一步,与人行;滋味浓时,减三分,让人嗜。此是涉世一极乐法。石火光中,争长竞短,几何光阴?蜗牛角上,较雌论雄,许大世界?从冷视热,然后知热处之奔驰无益;从冗入闲,然后觉闲中之滋味最长。作人无甚高远的事业,摆脱得俗情便入名流;爲学无甚增益的工夫,减除得物累便臻圣境。’
“《呻吟语·修身》有之曰:‘誉既汝归,毁将安辞?利既汝归,害将安辞?巧既汝归,罪将安辞?做人要做个万全,至于名利地步,休要十分占尽,常要分与大家,就带些缺绽不妨。何者?天下无‘人己俱遂’之事。我得,人必失;我利,人必害;我荣,人必辱;我有美名,人必有愧色。是以君子贪德而让名,辞完而处缺。使人我一般,不峣峣露头角、立标臬,而胸中自有无限之乐。’”
绾曰:“师傅毋念,徒儿听话。至于什者,尔知其何故爱男人乎?”
“什少时学艺於名师,是爱少男,什惟恩之,故从之也。及其长,亦爱少男矣。”
绾曰:“难忘之夜之后,尔次日已归乎?”
“然,乃知家之可贵也。故虽父母之教尔也严厉,亦不可伤。恶我者,唯恐尔受欺。女子青春方茂,而欲下嫁于穷老书生,其父母能许诸?”
绾曰:“非然也,尔有钱无钱,吾父母不屑。我小区将拆迁,吾母借数十万於亲戚,买其闲者二,府之恤赉将数什之。”
“谚云:‘拾金勿忘亡金人,几多本分几多荣,几多非分几多疚。’以府之恤赉起富,而不以恤贫,能均贫富乎?故左传(宣公十六年)云:‘民之多幸,国之不幸也。’韩非(心度)云:‘夫民之性恶劳而乐佚,佚则荒,荒则不治,不治则乱。’民之多幸者,少作而欲多财,少予而欲多取,少劳而欲多逸,少学而欲多誉,少待而欲多捷,少累而欲多禄,少虑而欲多智,少苦而欲多乐,国得无不幸乎?——
“《管子·乘马》有之曰:‘一国之人不可以皆贵,皆贵则事不成而国不利也。爲事之不成,国之不利也。使无贵者,则民不能自理也。’
“以是观之,不可以贵而能贵者众,必事不成而国不利,国运得无衰乎?
绾曰:“我不识治国,而吾母如是,我弗能非之。虽然,吾母徒为我远虑也。”
“尔母为儿远虑也。吾语汝,嫁之谓外,父母老矣,其可恃者,儿爲上,女次之。”
绾曰:“吾不知也,或然,或不然。言他,吾家不将徙于中山,而将在顺德买屋,故不将远尔矣。”
“善哉。”
绾曰:“吾母实不屑女婿有钱无钱,吾婚后安康则足矣。吾一姨母曾嫁于长焉十岁者,讼阋不休而离婚,母恐吾如之,是故弗纳尔。虽然,苟尔与吾能相守至毕业,吾父母必变心。”
“共勉之。而尔父母若知吾兄之逋债,则奈之何?”
绾曰:“其债与尔不相涉。矧吾有心象,可以解其债。”
“吾德尔。愿观尔用心象。”
绾曰:“而尔能见吾静卧而已,不能窥吾心象。”
“尔静卧,我不扰。”
绾曰:“然则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