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房间里的大象,第二章(3)

章博闻走上前,扭头看看妻子和孩子,他们面无表情,有气无力的步履蹒跚,扭头问是不是饿了,妻子没有说话,孩子急匆匆跑过来,突然抱着他,爸爸,气球,他说,哪里,孩子用小手指向树梢,一只胖鼓鼓的花边气球卡在道路边上香樟树树枝间,气球下面耷拉在一根直溜溜的细绳,悬在半空,绳头不是那么轻易的够得着,即使是章博闻一米八的身高,他和孩子一起仰望着那只孤零零的气球,若有所思,好一会,他和孩子都没有说话,这是哪里来的气球,为什么卡在树枝里、夹在半空中,上不得,下不来,它之前肯定是小朋友的心爱玩具,是小朋友的玩伴,它最早从哪里来的,又要到哪里去,来到人世间可能是一场偶然,它在卖气球老婆婆的手里,交给了大人,转交给了孩子,孩子牵着它开心的走在路上,也许是一阵风,也许是孩子不小心手一松,气球溜走了,它本该升向天空,滑向无穷的宇宙,与浩瀚的星辰为伴,和光同尘,永垂不朽,又或者它应该寄居在孩子的手里或者某个家庭里,心有所属,灯火相伴,直到终老,完成它应有的归属,可是,现在呢,就是那么一不经意间,是它挣脱了孩子的手,还是孩子的小手无意间放弃了它,它颠沛流离在一棵街道边上的树中间,动弹不得,路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别人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当它被卡在树枝的瞬间,注定成了一个没有结局的死亡。


雯雯说,大树怀宝宝了,章博闻说,不对,只有妈妈能怀宝宝,妻子正好也走到了树下,听到孩子说话,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章博闻想说点什么,好像一种难咽的情绪堵住了喉咙,让他不能说不出半句话来,它是一只找不到的回家的小朋友,孩子说,那我们把它救下来吧,爸爸,我要气球。章博闻使劲的原地蹦跳,想抓住那个绳子的尾巴,可是无论怎么努力,总是差那么一点点,从远方助跑,再用力跳,还是不行,一连跳了多次,还是不成功,左右寻找附件有没用可以用的棍子,但寻寻觅觅找了半天,一无所获,妻子打开手机电筒在不远方的绿化树里寻找工具,过了会,她递给他一根筷子长的生锈铁丝,像是一段断了晾衣架,章博闻跳起来勾搭,来回敲打,直溜溜的软塌塌的绳子被铁丝打的左右晃动,随后又马上回复原来直溜溜的模样,铁丝拿它根本没办法,他也没办法,妻子也没办法,孩子也没有办法,他们都没有办法。


章博闻又站在了原地,孩子站在他和妻子中间,三个人不约而同的仰望气球,仰望被卡在半空中的气球,毫无办法,只能干巴巴的、眼睁睁的盯着,孩子带着哭泣的嗓音说,爸爸,我好想要气球,章博闻隔了好一会说,爸爸也想,可是这个气球不下来,爸爸已经很努力,还是抓不住它。



对周边环境比较熟悉后,章博闻退了亚朵酒店,在靠近医院的地方找了一家快捷酒店,酒店随意安排在一间靠走廊尽头的房间,房间局促狭窄,一张大人床,顶在房间的两头,已经没有多余下脚的位置,贴墙有张狭长的木桌子,宽度只够放一个双肩背包,桌上放有扇小小的黑色窗户,对着六车道的城市主干道,窗口虽小,闯进来的噪音却大的出奇。卫生间抵在床尾,有限的空间被切割成了马桶区、洗漱区和洗浴区,马桶区过于局促,人坐在上面需要收腹吸气才能容得下身体,妻子嚷嚷抱怨根本坐不下去,几经挪腾,才得以适应,各方面都小了一点,但索性价格便宜,于是心安理得的安顿下来,事情所需要的时间早已超出了最初的打算,花费开支也随之增加,精打细算在所难免


回到快捷酒店,章博闻问妻子想吃什么,她说随便,要不点外卖吧,妻子就掏出手机打开外卖APP,她问他想吃什么,他说不要点那种很便宜的,昨晚那家太难吃了,吃的晚上一直上厕所,妻子说,这次花了好多钱,我们还是省点钱吧,他说,其他钱可以省,吃饭的钱不能省,省钱不是你那样省。妻子叹气,你就知道说,你看我们这次花了多少钱?今年好像没存多少钱,哎,这孩子估计是感觉我们家经济压力太大了,不想来我们家,他说,你乱说什么,这哪跟哪,妻子不说话,他说,人活着总要花钱的,怀孕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没钱后面再挣嘛,妻子说,当初说孩子不要,你偏想要,你根本不听,害我受了这么深的罪,各种检查,估计花了两万多了吧,本来就没钱,自己折腾自己,哎,我想想就不明白,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的孩子,说完,妻子黯然伤神的默默的流眼泪,每当这个时候,章博闻不知道说什么。雯雯在床上跳舞玩耍,边跳舞,边嘴里念念有词,一个人自言自语,好像在排练话剧,她没有听到章博闻和她妈妈的谈话


妻子哭声渐浓,哭诉道,要不是怀孕,现在什么事没有,这到底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章博闻躺在床上,眼睛的余光瞥见她眼角挂满了泪水,他觉得自己要说点什么,不然滔滔不绝,便会没完没了,但最终他没有找到合适的话,他说,不要哭了,对你身体不好,当初也不是往好的方面想的嘛?谁也想不到现在这样,妻子哭说,你就是为了自己爽,你是最自私的人。现在是我怀孕,你做了什么了。他说,又来了,又来了,我今天上上下下来回跑了十几趟楼梯,腿都要断了,你以为我希望这样嘛,妻子不说话,背对章博闻,然后突然冒出一句,那你明天在宾馆里睡大觉,好好休息,我自己去医院,大不了流产掉,反正我现在也是不想要了。章博闻不知道怎么反驳或者解释,又或者说再多的话和道理在她的情绪面前也一文不值,过了会,妻子进洗手间洗漱,他侧身歪着假寐装睡,孩子坐在床上看动画片

狭窄的房间里空气污浊,开窗透气,窗外传来急促的消防车的呼叫声,由远及近,肯定是城市里哪里发生了火灾,火势大的不可救药,火光冲天,狼烟滚滚,想要把房屋、树木、街道和人畜全部烧光,火势无可救药的轰轰烈烈,从角落里的一点迅速蔓延,点燃了整个房屋,烧遍了整条大街,房屋里的人大喊大叫,不住的呻吟,救命啊救命,消防大队接到报警,消防车闻讯紧急出洞,笛声呜咽,声音由远及近,迫在眉睫,不知为何停在了窗外不远的马路上,是被路上的车流堵住了嘛?还是着火的区域就在附近,笛声转换了音调,呼叫由急促切换成了低鸣哀婉,呻吟一遍又一遍,高低错落间一声碾过一声,终于没了力气,车子重新启动,在重新启动的瞬间,呜的一声发出冲天嗷叫,这是最后一次拼尽力竭呼喊,随后呻吟渐远,终于奔向远方,消失在窗外无穷的街道里。


翌日,早上窗外泛起鱼肚白,朦朦胧胧,街道上传来窸窸窣窣零星的动静,屋里很黑,章博闻已经醒了,伸手摸手机,屏幕上显示五点五十,还不到六点,昨天医生说去早点,或许还可以抢到专家号,所以不敢怠慢,现在离七点还早,他放下手机,准备再眯一会,意识已经苏醒,主观上想再睡会已不可能,翻来覆去,他感觉腿脚有点凉,用脚拉一下被褥,妻子大肚子躺在外面,浑身发热,章博闻自觉的靠上去,一只手插到妻子的背后的衣服里,一种深刻的暖意瞬间温暖了他,过了会,肚子难受,他起床上厕所,顺便洗漱完,看时间已经六点半了,他穿衣服准备出门,妻子已醒,她把昨天的病例拿给章博闻,特意嘱咐他查看一下昨天的B超退钱了没有,他默默拿上病例,走出门外,突然想着疫情期间没有戴口罩,转身开门问妻子要口罩,一边手摸索着自己的口袋,记忆里昨天的口罩被胡乱塞到口袋里,妻子拿出口罩时,他已经摸到到,他说不用了,口袋里有。


转身下楼,快捷酒店里面装修的同一个颜色和模式,不同房号的房间鳞次栉比依次排开,横竖交叉,让人仿佛走在迷宫里,找了好一会才按照通道里的指示找到电梯


街道上车还比较少,酒店门口是一条单向道的巷子,一位老爷爷在锻炼身体,走路时摇摆着双臂,冷冷清清的街道上空荡荡的,巷子口的红绿灯边上有几个像上班的人没睡醒一样,观察红绿灯闪烁的时间,准备穿行马路,章博闻抢先穿过马路,等走到医院正门口,门口已经排起长队,一串人等待进去,他自觉的排在后面,七点已过,大家鱼贯而入,他直奔三号楼,走到二楼时,昨天拥挤的等待大厅,还没有一个人,他坐在椅子上,等待昨天的两个护士,心里念念有词,希冀今天可以挂上专家号。


等了好一会,等会大厅还没有人进来,只听到医院楼下浩浩荡荡有人走路声和讲话杂沓的聒噪,无聊之际,章博闻掏出手机刷新一下医院的预约小程序,昨天已经预约满的专家号奇迹般的显示剩余还有三个号,平台提示只能用患者自己的手机挂号,他赶紧打电话给妻子,让她线上办理,因为昨天挂号时留的是他的电话,妻子又打电话问他验证码,捣鼓了半天,才挂上号,阿弥陀佛,不然今天又要求别人加号,章博闻如释重负,妻子挂的号显示是六号(也是奇怪),排在前面,他打电话让妻子早点过来,以免意外不测,妻子说好的,过了很久,还是没有来,打电话过去,说在吃早餐,他一阵急,害怕来晚了等会做B超又要排队,就在这时等候大厅里陆续进来一对对夫妻,章博闻坐不住,走到外面的走廊上转来转去,自动扶梯源源不断将稀稀拉拉的人群往楼上运,似乎每上来一个人,就会排到前面,由于昨天的前车之鉴,多争取一点时间,就多一种可能性,再次打电话给妻子,电话里传来她吃稀饭的吸溜声,边吸溜边说马上好了,等会就到,他知道她在敷衍,于是催促她快点,或者今天搞不好又泡汤了!


妻子上来时,大厅里已经有了三分之一的人了,章博闻见到妻子说,哎呀,你怎么那么想吃东西啊,你就不能先上来签到嘛,你要是想吃什么,签完到,我可以下去给你买啊,今天等会再弄晚了,又白来了。妻子慢悠悠的说,不要说了,现在不是已经签到了嘛。他说,哎,跟你说话真累,你想想我们昨天跑了多少趟,妻子说,累了不要说了,饿了难道不吃饭嘛,你不知道怀孕的人容易饿嘛。章博闻被妻子噎的一时无语,只觉得内心心烦意乱,极度渴望马上逃离医院。


可他知道,这不过是气头上罢了,他走到走廊上转一圈,自行降降火、消消气。回到等候大厅,妻子和孩子已经在专家门诊口的椅子上坐着等候了。门诊时旁边的墙上有个iPad大小的电子显示屏,上面有专家医生的照片,照片被美颜过了,看起来很年轻,这么年轻的专家靠谱吗?但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小卒过河只能往前走,恓恓惶惶,心里还是没底,走了这么远的路,跑了那么多的楼梯,流了那么多的汗,兜兜转转,颠沛流离了三个城市,上上下下折腾了好几个日夜,似乎所有的努力都为了此刻而准备。


门诊的门上开了一个人脸大小的小窗口,不知何用,里面镶嵌了一块磨砂的毛玻璃,章博闻贴脸近看,只见里面影影绰绰,仔细聆听,什么也听不见,早上运气不错,说不定是个好消息,一定是个好消息,这些曲曲折折的弯路,荆棘塞途的坎坷,不过是对我的考验,是的,错不了,一定是这样,他激动的来回在门口踱步,心跳抑制不住的发了疯,疯狂撞击胸腔,伴随着激动、兴奋的情绪,紧张的乱入,搅动的他双手手心冒汗,额头涔涔直流水。


终于叫到妻子的名字,待章博闻拿着资料进去时,被里面的医生立马喝令男士止步,妻子进去后大门紧闭,没一会,门裂开一条缝隙,妻子叫他进去,迎面的桌子里面坐着中年妇女模样的医生,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她身后拉着窗帘,窗帘把门诊室割据的十分狭小,见他进来时,她仰头瞄一眼,便迅速埋头看手里的报告,说你老婆的这种情况,需要做彩超,你们明天上午来做,我现在给你们挂号,等会交钱,明天一早做,下午我有门诊,不要挂号,直接把报告拿给我看,章博闻说,今天下午不能做嘛,她说,你们这种情况的彩超不一样,需要三方专家会诊,边做边看,只能明天做了,那还得耽搁半天,章博闻嘀咕的声音很小,她似乎听到了,说那也没办法,他说,主任,您看我们这个孩子能要嘛,她说,现在也不好下决定,等明天彩超出来再说,章博闻和妻子面面相觑,不置可否,医生把交完钱的彩超单子递给妻子,随后他们走出房间。


章博闻和妻子茫然的坐在等候大厅,像泄气了的皮球,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兴兴匆匆跑了这么久,一直没有给明确的结果,在来回的寻医问诊中,最初心心念念的结果似乎已经淡化,现在最主要的马上结束这件事,妻子问接下来怎么办,他说等明天再说,妻子说,我好累


接下来就是等待,几天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回到宾馆,章博闻沉入睡眠,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黑透了,黑夜噬尽了房间,黑的让人睁不开眼,妻子和孩子睡在旁边,安详的呼吸,静止的空间,让他恍惚自己似乎还在梦里。


吃完晚饭。妻子说明天大概就可以最终确认孩子的问题了,如果检查出的最终结果,医生说可以生下来,你还会想要吗?章博闻没有回答,他告诉妻子他刚刚做了一个梦,妻子说什么梦,章博闻说,你还记得去年你小产后,心情抑郁,常常闷闷不乐,一次抽空我带你和雯雯去动物园,那是你第一次去动物园,我长也是,孩子也是,去之前都很兴奋,见到之前一直只能隔着电视才能看到的动物,实在是一种“梦想成真”的时刻,不过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妻子说“什么事?”,章博闻说“那天去动物园,有件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谁也没告诉过,一直埋藏在心底,刚刚下午熟睡后,不知是梦,还是潜意识的作用,沉在脑海里的画面又浮出水面,是什么呢,那天周末,动物园了人头攒动,进了动物园,我和你手里都拿着一本门口工作人员给我们的动物园浏览地图,地图上有详细的浏览路线,我说向左,你说向右,最后还是依你,向右没走多远,就是大象展览馆,那个大象馆面积很大,分室内和室外,先是室外的大象栖息地,一头灰色的巨型大象在局促的栖息地慵懒的躺在地上,无精打采,享受着上午明媚的阳光,一只小一点的大象走到园门口人群聚集的地方,你和孩子也挤进去,手里攥着买来的胡萝卜,用来投喂大象,大象的鼻子比人的手还要灵活,游客把胡萝卜递过园门,大象的鼻子倏地闪电一样伸出来,卷走胡萝卜,塞进嘴里,吃的咔呲咔呲响,津津有味,还没有完全咀嚼完,鼻子又闪电般嗖得一下甩出来,再次卷走胡萝卜,我看你和孩子玩的很高兴,园门口人群太挤,我就一个人往前走,走到室内馆,为了防止大象逃脱,馆内布满了铁管子所铸造的栅栏,铁管子靠近里侧的地方已经被大象常年摩挲的锃光瓦亮,我走到展览馆透明玻璃处,大概是游客都被室外的那只卷走胡萝卜的大象吸引了,所以室内展览馆这边没多少人,一只大象伫立在馆内,静静的挤在角落,说实话,说是大象有点牵强,它只有小牛犊那般大小,一眼就知道它还在发育期,按照室内的面积,在室内来回活动绰绰有余,可是当我站在玻璃的那段时间内,它一直静静的缩在角落里,肥大的屁股对着玻璃外的游客,长长的鼻子耷拉在半空,若不是两扇碗口一样的大耳偶尔翻动两下,会让人误以为它是一只雕像,而非活着的大象,它粗糙的皮肤褶皱成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沟壑,灰白色的浮灰,脏兮兮的涂抹在周身,让人感觉它有点精神困顿和萎靡,我站在玻璃外面,一直静静的观察,我想看一眼大象正面的模样,是什么样一只特殊的大象为何躲在角落里暗自伤神一般沉默不语,它的身体背对着我,头却一直没转过来,我越是好奇,它越是一动不动,玻璃外嘈杂的人流和喧哗,它好像根本听不到,我用力敲敲玻璃,大声喊,它依然岿然不动,黯然伤神的背影,让我痴迷,也不知站了多久,除了两只耳朵偶尔动两下,它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不变,待我要转身要走时,心灵感应一样,它好像知道我要走了,忽然缓缓转过头,只是露出侧面的半张脸,镶嵌在脸上那颗硕大的眼睛投来哀伤和无奈的神情,心事重重的欲说还休,我贴近玻璃,它又转过头,看不见了,玻璃外人流越来越多,被投喂的大象吃饱走到了园子中间,那边的人流一下子散开涌过来,玻璃外迅速堆集满了游客,那只哀伤的大象还是一动不动,我这时才发现,馆外的大门上套着锁链,锁得紧紧的,即使隔着玻璃肉眼也分明可见,它是犯错误了嘛,所以才被驯养的人类锁紧在笼子里?还是仅仅展示给游客观看,害怕它逃跑?随着玻璃外的游客越来越多,它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整个身体缩的更小了,露出身体的另一面,天啊,从另一个角度看,它的腹部下方分明有一道很长的口子,后腿的里侧的皮肤也已经糜烂,露出带血的伤口,它是一直受伤的大象,正因为此,所以被人类遗弃在这个封闭的笼子里,它被困牢笼里,哪也去不了,所以眼神里才流露出那样摄人心魄的哀伤和无奈,以及无声的呼喊,我在梦里莫名其妙又走到了动物园,走到那个玻璃外面,那只受伤的大象还在,静静缩在角落里,它见我走过来,彻底撇过头,用那只特有的眼神凝视着我,他有气无力的甩了甩长鼻子,就像一颗巨大的眼泪,从天滑落,然后带着哭腔冲我说,救救我,救救我,你没看到我受伤了吗?你看,我的腿,我的肚子,都是伤口,都是血淋淋的伤疤,都是饲养员干的,他们需要我时,欢天喜地,不听话,就百般虐待,现在我受伤了,就嫌弃的把我扔在这里,锁住我,把我关起来,让我一天到晚也出不去,彻底生活在无尽的黑暗里,只能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转来转去,我甚至不能躺下,躺下就会撕裂大腿和肚子处伤口重新张开流血,他们好几天不来看我,只有路过的人偶尔塞给我点吃的,每天苟延残喘的活着,真是够了,我想出去,我要阳光,我想在草地上打滚,在河里洗澡,我还是一只大象,但关在这里,我只是一只待死的尸体,一个喘气的标本,我是一只大象,大象属于山林,属于阳光雨露,我要回到我的领地,救救我,当初进动物园时,我还幻想自己一生衣食无忧,我太天真了,我只是满足他们需求的一个无足轻重的生命体,可有可无,现在我受伤了,他们开始嫌弃,把我遗弃在牢里,他们对我不管不问,认为我不会说话,认为我没有感情,认为我不过是一只不会思考的动物,我呐喊,我抗议,可是没用,他们不理我,游人不懂我,只有你,你看我的眼神不同与别人,我知道你能理解我,救救我,说完,受伤的大象的两只前腿抓住铁栅栏,拼命的摇晃,两眼布满泪水,带着发自心底的绝望,嘶哑的喊,救救我啊救救我,这时我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但梦里那双注视我的哀求的泪眼,挥之不去。”


妻子问他想说什么,章博闻说,我想说,是不是我们肚里的孩子在托梦给我,明天要做彩超了,他也感受到了,所以让大象托梦给我,好奇怪。


第二天一早,借着没有关闭的路灯,章博闻和妻子连早餐也没吃就早早的赶到医院,并很快找到了做彩超的地方,那是一条幽暗弯曲看不到的尽头的走廊,章博闻和妻子坐在走廊处的一个座椅上,抬头便是一台叫号的显示屏,孩子起的太早,准确的说,孩子还没醒,是他和妻子硬抱到医院的,到了医院还有点迷迷糊糊,现在正趴在妻子的双腿中间熟睡,不舒服的姿势使她动来动去,并发出和她年龄不相配的呼噜喘息声,如果不是坐在旁边,会让人误以为妻子腿上还藏着一只熟睡的肥猫。


一股食物发酵变酸的味道从医院的角落里散发出来,刚开始坐定时身上所携带的外面的新鲜的空气散尽后,使这样的味道的趁虚而入,钻到人的身体里,搅动的肚子里翻江倒海,一阵由内而外的恶心裹着胃酸满到了嘴巴,章博闻捂住嘴巴,蜷曲身体,趴在自己的双膝上,妻子问怎么了,他忍受着巨大的苦涩和疼痛一语未发,脑海里突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妻子不住的安慰,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脊背,他摇摇手,感觉妻子肚里的孩子昨晚跑到自己的肚子里,它用激烈的动作踢打代替丰富的语言和词语,一连串有规律的动作就像谍战影片里的情报密码,滴滴答答,警告他昨晚脑海里那些卑鄙而又残忍的念头,就像梦里的哀求激化成了明目张胆的抗议,章博闻似乎看到了他狰狞的面孔、哭诉的泪眼、愤怒的拳头,他用力嘶吼、嚎啕和怒叫,声音的撞击力量之大,使妻子的高高鼓起的肚皮海浪一般起伏波动,现在惊涛骇浪波动到章博闻这里,涟漪成隐隐作痛的密密敲打和啃噬,疼的额头直冒冷汗,他咬紧牙,没告诉妻子他的胡思乱想。


我有点紧张,妻子说,我也是,章博闻从厕所里回来,感觉恢复了一点体力,要不我们回去吧,不做了,不做了?章博闻说,回到哪里去,妻子说,回家,我想回家了。章博闻沉默了一会,有气无力的说,现在我们身上背负着一个包袱,回到家也卸不下来啊,妻子说,昨晚不是都商量好了嘛。他说,等结果出来再做决定不迟,妻子说,我突然感觉检查来检查去都没用,章博闻坐直身体,一手握住妻子的手说,想象一下,打个比方,路的前面有段悬崖,你害怕,我也害怕,光看看,两腿都发抖,眼看着根本过不去,就想着搭一座桥,桥搭了一半,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去,还是害怕,现在回去,功亏一篑,桥不是白搭了,回去之后,怎么办呢?你说的我懂,妻子说,我累了,章博闻说谁不累呢,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没说,这几天走路走太多,上午检查好,下午你休息一下,过去就好了。我感觉过不去了,你不知道,妻子好像在自言自语,我累的不是走路,累的不是跑来跑去,累的是没有结果的等待,就这样傻坐着,从一个医院到另一个医院,从一个走廊到另一个走廊,变来变去,心里一直放不下,这几天一直在等,在医院里等,在宾馆里等,在路上等,连睡觉做梦也在等,等啊等,好坏不知道,等的让人精疲力尽。


章博闻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好像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他靠在墙上,若有所思,但脑海里是一片汪洋大水,他沉溺其中,找不到任何抓手,他握着妻子的手,手有点凉,章博闻说,等会做完彩超,我们中午去吃火锅,这边的哥老关火锅很好吃。他知道妻子一直很喜欢吃火锅,但妻子并不为他的话所动,她拉紧他的手,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也像一只待入睡的猫。


医院里喧哗的声音逐渐混杂浓稠,章博闻发现不对劲,大部分人都在等候大厅,也就是走廊的外面等候,过去咨询护士台,原来等错了位置,已经过了号,经过协商,护士允许他们插队,等彩超室里的人出来,妻子就可以进去检查。


妻子进去后,他找到一个等候椅子坐下,孩子醒了,正绕着等候区转圈圈,小孩子对陌生的环境的感兴趣,完全忘了她处在医院,章博闻靠在椅子上,等候妻子,默默祈祷,他知道自己还不至于沉沦下去,他奋力游泳,不停的挥动双臂,搅动双腿,狗刨式的划水,水面上什么也没有,四周的岸边离的都很远,浩渺无垠,一眼难望到头,为了不沉沦下去,他要游啊游,不能停止的游。


人越来越多,走道上、护士台旁边都挤满了人,孕妇大都坐在椅子上,旁边站立着跟章博闻一样年纪的老公,他见一个孕妇在找座位,便让了座,找到一个拐角空隙处站在,双手搂住孩子,孩子玩了一身汗,疲软的伫立在他大腿中间,他右肩膀挂着孩子喝水的水壶,左手提妻子的黑色双肩包,一只手腾出来刷手机,时不时盯着屏幕上的时间。人多的挤到了天花板,一眼望去,黑压压的头,密密麻麻摩肩接踵,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又耐心的交流、倾听和解答抑或大声喧哗、呼喊,叫号机里不时轮番机械的呼叫排到的号,大厅的里的粥煮开了,沸腾的咕噜咕噜冒泡,二氧化碳填满了空间有限的大厅,温度上升,有些人挥动着手里的纸头当扇子,汗酸的臭味在医院的消毒水的味道里呼喊救命,嘈杂的在鼻孔里咋开了锅,令人气短。不知什么时候,妻子检查出来了,章博闻紧张的问,怎么样,妻子说,小孩胎位不正,叫我走一走再去看一下。孩子突然打断说,爸爸,好热,章博闻说,那我带孩子出去转转,这屋里太闷,快把人闷死了。


章博闻和孩子走到楼下一个靠近后门地方,旁边有个小花坛,花坛里只有几棵月季花,还有一些杂草,旁边的桂花树上掉下大量散开的金黄色的桂花,引得周围的蚂蚁纷纷聚集搬运,小孩子要坐在花坛边,章博闻提醒她有蚂蚁,反而引起了她的兴趣,她像生物学家一样观察蚂蚁密集协作搬运桂花,从一个地方搬到一个地方,章博闻站在原地焦急的等待妻子,孩子在一旁喊,爸爸,这边好多蚂蚁,他也煞有介事的凑过去,一群蚂蚁密密麻麻聚集的像一撮眉毛掉在地上,正围着一个死去的蚯蚓在相互啃食,有些来不及啃食的蚂蚁,就索性搬走一小块,顶在头顶上,急速前进,四处乱窜,也不知道他们要跑到哪里去,孩子留心到一只头顶蚯蚓小块尸体的蚂蚁,她用小树棒在后面催促着它,蚂蚁受到惊吓,迅速往桂花树的树干上逃窜,蚂蚁的反应引起了孩子更大的兴趣,不停的在蚂蚁后面挥动树棒,蚂蚁开足马力,奋力向前,左转右突,待力不及,索性扔掉了头顶上小块尸体,最后跑到一个枯树杈上,树杈的尽头是一个断口,被风雨腐蚀的发朽发黑,蚂蚁快要跑到尽头的时候,孩子用小树棒堵住它的去路,因为前面已无路可走,可是蚂蚁毫无感知,蚂蚁身材小,转弯快,动作灵动,见前面一个如椽大棒,急遽刹车,然后左转弯,直驱向前,翻个跟头就隐没在腐朽的树杈断口里,章博闻和孩子贴脸近处端详,腐朽发黑的树杈就像人类藏身的洞穴,蚂蚁躲进去,不见了。


孩子又对其他蚂蚁上了瘾,饶有兴致的拿着树棒逗的乐此不疲,妻子从医院大楼里出来,章博闻说,做好了嘛,妻子嘟噜嘴说,还是胎位不正,肚里的孩子一直不动,医生叫我多走走,我到外面去买瓶水,多走几步,你要不要喝,他说不喝,望着妻子走去的背影,他忍不住遐想,好像也有一个树棒逗弄妻子,妻子走啊走,逃啊逃,一如逃命的蚂蚁,逃到哪里是个尽头呢,连做个彩超也是胎位不正。


接着又想,主宰人类命运的终极力量是什么,是什么不可知的神力嘛,一定有的,只是渺小的人类无知罢了,假若真有这样的神力,它应该神通广大,手眼遮天,千里眼,顺风耳,地球在它手里不过是一个泥丸,俯瞰地球上的芸芸众生不过是蝼蚁,人类在城市的水泥建筑群里来来往往蝇营狗苟,像蚂蚁一样乱窜,跟蚂蚁分尸蚯蚓有何不同


大概晌午时分妻子才下来,她耷拉着脸,嘴角收拢,面无表情,也许是早起的缘故,有点浮肿的脸颊浮现着肉眼可见的疲惫,见妻子走过来,章博闻向前走了几步迎上去,妻子走得十分慵懒,像是走了很远的路,从一种深邃的艰难里走出来

“医生怎么说?”

妻子没理会,坐在花坛边的水泥台上,他提醒妻子台上有蚂蚁,妻子还是埋头不说话

“医生怎么说?”章博闻说

“没说什么?”妻子漫不经心的说,

“是不是发育有问题?”他本能感觉不对

“没什么”

“没什么?”章博闻疑惑“输尿管扩张吗?”

“不是”

“肢体发育不良?”

”不是”

“哪里有问题,你快说啊”章博闻急切的关注妻子,妻子抬起头仰望他,好像第一次见,还没有说话,眼窝里噙满的泪水忍不住汩汩直流,妻子说“小孩子右肾不行”

他从口袋里掏出餐巾纸给妻子擦眼泪,安慰妻子不要哭,妻子接过餐巾纸,撇过头擦干眼泪,勉强微笑说,“我们先回宾馆吧,下午把彩超报告拿给那个主任看看”,说着站起来。

“医院原话怎么说的,你说给我听听”

妻子若有所思,像在回忆什么,说,“哎,我也记不得了,一直来来回回检查,肚子上涂的那个沐浴露一样的东西,抹了一遍又一遍,肚里小屁孩不配合,屁股对着外面,一直不动,平时白天特别爱动,今天走了那么多,胎位还是一直不正,照了好几遍也不行,到最后有些地方还是没照到。”

章博闻接过妻子手里的报告,报告上只是一团黑影,黑影里夹杂着云絮一样的白色形状,隐约之间,显现出孩子的模样,但具体有什么问题,一点也看不明白,他说,“那怎么办,不是又白跑一趟”

“医生说不要紧,基本可以确诊了,就是右肾发育不良,其他都是好的”,妻子说。

“之前说的输尿管扩张是怎么回事,看来都是误诊!”

“也不是,医生说输尿管链接着肾脏,输尿管没发育好,致使右肾发育不良”

他听着妻子说话,好像已经决定生下肚里的孩子,妻子说,“你觉得要不要生”

“我现在不知道,我现在脑子好乱”章博闻说“你想生下来嘛”

“我也不知道”妻子说。

“现在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了,小孩子的问题搞清楚了,县医院真是坑爹啊,什么输尿管扩展,早知道第一次就来这检查好了,也不至于折腾这么久”

“是啊”妻子说,隔了好久,妻子又慢腾腾的说,“可是终究还是个缺陷的孩子.”


章博闻没有说话,现在情况已经明确了,又该如何呢,他想,蚂蚁有蚂蚁的无能为力,人有人的无能为力,神呢,也许,神也有神的无能为力,想到此,我觉得一切可以原谅,蚂蚁可以原谅,蚯蚓可以原谅,肚子里孩子可以原谅,大人可以原谅,医生也可以原谅,丈夫和妻子也可以原谅,世间的一切可以原谅。


孩子说“妈妈,你看好多花”,原来孩子不声不响把地上掉落的桂花一个个的捡起来,满满的捧在手心里,“妈妈,你闻一下,好香”


花坛里种的几只月季花已经脱落了花朵,只剩下孤零零的绿中泛着枯黄的老叶子,形单影只的簇拥在一起,旁边成人胳膊粗的桂花树像一把雨伞撑开,生机勃勃的向上生长,枝繁叶茂下缀满了金黄色的星星小花,花香浓郁,妻子说“这花香的闻的人想吐”


回去宾馆的路上,走到昨晚悬挂气球的树下面,章博闻特意留心了一眼,昨晚的气球已经不见了。是被人捡到拿走了嘛,还是忽来一阵风,气球飞到了天上去了。总之,气球摆脱里命运的羁绊,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


走到楼下的时候,有个穿着橙色衣服的环卫工人拖着垃圾车,车里堆满了腐臭的垃圾,孩子突然扯着章博闻的衣服说,“爸爸,气球”,章博闻定眼一看,垃圾车上躺着一只泄气的气球,根据气球的颜色和形状可以判定,正是昨天晚上挂在树上的气球,现在,它瘪了,瘦的只剩下一身骷髅,像一张薄纸横尸在垃圾堆上,浑身沾满了黑泥。


下午去医院,章博闻把彩超单子递给医生,这一次医生没让他出去,医生接过彩超,端详了一番,嘀咕说,这彩超也没做好,章博闻心里顿时咕咚暂停了一下,说,需要重新做嘛,医生说,不需要,已经可以确定是右肾发育不良,估计上午那边医生也跟你们说了吧,你们看,她把彩超塞到他和妻子的眼下,用手指其中比较阴暗的区域,这些阴暗的区域输尿管,没有发育好,从目前的发育情况来看,这个右肾大概率会萎缩,到时候根据他长大后的情况,可能需要做个小手术,章博闻疑惑的注视她,她接着说,做个小手术拿掉,不然会发炎,影响身体,章博闻说,孩子还能要?,医生说,原则上来说,很多人天生一个肾,也活的好好的,妻子说,我们不想要一个有残缺的孩子,医生说,孩子其他都发育的不错,是健康的,章博闻说,医生你觉得能不能要,医生讪讪的笑了笑,这种事情,医生也不能帮你们做决定,取决于你们夫妻自己,如果你们二胎呢,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了,那么这个孩子,怎么说呢,哈,但是有些人家怀孕比较困难的,好不容易怀上一个孩子的,像这样的孩子,生下来的还是很多的,说到底,还是你们自己做决定,章博闻说,一般出现这种情况,是什么诱因导致的,医生说,这个很难说,喝酒啦,发脾气啦,或者环境不好啦,吃坏东西啦,都有可能,小概率事件,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说不准,章博闻没在说话,妻子抬头看看他,也已无话可说,医生说,还有事嘛,没事就这样啦,回去好好想想,但需要尽快做决定,不然妊娠大了,到时候流产对你老婆身体损伤很大,章博闻连连点头,拉着妻子和孩子走出问诊室。


从医院里走出来,没走多远,妻子说有点累了,想坐一下,章博闻扶她走到路边上的公交车站牌下的凳子上,他坐在妻子旁边,孩子在捡路边掉落的梧桐枯叶,他怕进站的公交车撞到孩子,一把搂住怀里,这时公交车正好进站,噗嗤一声张开嘴,吐出几个人出来,又把站台上的其余的人吃进肚子,嘟嘟一阵呼呼乱叫,公交车启动前进,车尾喷出一股股刺鼻的气味,摇摇晃晃行驶到了远方,路的尽头跳转了红灯,堵住了车流,眼前的道路上空荡荡,没有一辆车,他和妻子并肩坐在站台下的板凳上,空洞的注视着远方,谁也没说话,半响,妻子自言自语说道,“兜兜转转,走了这么远的路,现在结果出来,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我之前一直害怕结果出来,好的也罢,坏的也罢,我常想确诊结果出来了,我肯定会哭的撕心裂肺,可是我没有,有点难过,但一会会就过去了,不知为什么,好像我很早就知道了会这样”

“你想不想生下来?”,章博闻问,虽然已经讨论了很多次,但之前的好像都不算,妻子依然目视前方。

“不知道,脑子里什么也没有,空空的,什么也拿不出,一个词也没有”,妻子说。

“你有没有想过人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生孩子,为什么要忙忙碌碌,来回奔波,活的这么辛苦,为了什么”,他沉默,妻子接着说,“人有一天也是要死的,谁都逃脱不了,从生到死,短短几十年”

“每个人不都是这样嘛”

“正常人已经活的这么痛苦了,我不想让他再来世间遭罪了”妻子说“我们放过他吧,也放过我们自己”

章博闻点点头,妻子把头靠过来,轻轻的挨在我肩上。

“章博闻”

“嗯?”

“我好累”

“那就休息休息吧”

“以后你要对我好点啊”

“一生对你好”

这时又来了一辆公交车,重复固定的程序,开门吞吐,人进人出,上了车的人在汽车的驱使下,转眼消失不见了,他们要去哪里,又在哪里下站,无从得知。章博闻和妻子何以坐在陌生的公交站牌下呢,没有答案,从何而来,又要做哪辆公交车而去,每一辆公交车都装扮成相同的样子,走的路线却又千差万别,没有一辆车可以载上他和妻子,他们只能静静坐着,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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