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房间里的大象,第二章(2)

章博闻木然的走到大厅,妻子从自动售货机上买了一盒饼干给孩子吃,孩子吃的津津有味,说,爸爸,给你吃饼干,章博闻手里拿着B超单子,没说话。医生说的很近,他觉得很远,医生说的轻巧,他觉得很沉重。妻子见他表情凝重,问结果怎么样,他说查不了。妻子不说话,孩子一直叫爸爸,嚷着要给他吃饼干,他敷衍的接过一块饼干,伸手塞到嘴里,仿佛不是他自己的动作,而是手臂有了自己的意识把饼干送到嘴巴,木渣渣的饼干,像一块块碎玻璃,让人难以下咽。妻子说,要不再问问看,章博闻说,问过了,没用的,妻子说,不能做B超,为什么上午不说,白白的又耽误了时间,我去问问看。


下楼,然后到做B超的四号楼,这一次妻子走在前面,章博闻和孩子跟在后面,那个柜台里的王熙凤正坐在那玩手机,妻子凑到玻璃前说,医生,你再帮我们想想办法,你们这么大的医院,应该可以做B超的,妻子把B超单子塞给对方,王熙凤茫然的抬头看看妻子身后的章博闻,并没有接单子,隔了几秒钟,支支吾吾的说,刚刚电话打了,我好不容易帮你们约了我们主任,星期一帮你们做,已经很帮忙了,今天确实做不了,情况也都说了。妻子说,不能做,为什么上午不说清楚,你上午说,我们也好想其他的办法,下午过来了,才告诉我们做不了,王熙凤放下手机,不甘示弱,提高嗓门说,这个单子是唐主任开的,又不是我开的,你跟我吵也没用,也不是我不给你做,妻子说,那你们都是一个医院的啊,你们就这样推来推去,我们来来回回爬楼梯都爬了四次了,上午不能做,上午为什么不告诉我,王熙凤说,一般来说我们医院做B超的都是小朋友,你上午过来也没说清楚啊,妻子说,单子给你了,上面写的清清楚楚,B超查什么内容,你不识字嘛,你不是看了单子才给我们发的号啊,你们上午跟我说,我还可以到省妇保去做,现在怎么办,你们必须解决问题,王熙凤低下头,不再理会,想了一下,又抬头说,这个单子是唐主任开的,你应该找他,他是主任,他权利比我大,方法肯定也比我多,他老婆就是省妇保的主任,你叫他帮你打打电话,你跟我吵没用。章博闻站在旁边,待妻子还有说话,他说算了,吵来吵去也解决不了我问题。


走到楼下,妻子问,现在怎么弄,章博闻说,到省妇幼保看看。



下午三点,室外天气依然炎热,赤裸裸的太阳仿佛射到人的心里,灼烧的让人心烦意乱,章博闻闷声不响的走在前面,心乱如麻,不想说话,妻子和孩子跟在后面,他走几步回头看,妻子和孩子已落在后面,正围着一片杂货铺门前卖气球的老太太,试图买气球,章博闻三步两步跨回去,说,你们在干嘛,妻子说,孩子哭着要气球,上午来的时候就想要了,不买不肯走,都什么时候了,还买气球,章博闻厉声吼道,不要买。孩子听懂他说的话,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妻子说,给孩子买一个嘛,他说,我们来来回回看病,买个球走来走去方便吗,你嫌事还不够多嘛。妻子蹲下跟孩子说,等回到坞县,妈妈给你买个大大的气球,孩子又哭又恼,双手捶打妻子,哭喊说不要不要。章博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若不是在大白天的马路上,他也想彻底大哭一场。


省妇保离省立儿童医院不远,出了巷子,向右走到一个大马路的十字路口的对面就到了,章博闻急着赶时间,快步的走在前面,妻子拉着哭泣的孩子蹒跚的跟在后面。


省妇保医院比省儿童医院大多了,像迷宫一样,初来乍到,对各种检查的科室、流程所属的位置根本不清楚,对于不同的病情,应当挂什么科,也很难明白,第一次走进这样的大医院,无异于刘姥姥进大观园。现代社会的进步和社会分工的精细化,已使原本简单的事物的复杂程度几何倍增加,小时候打开电视就能看节目的时代已经被智能电视说取代,若要看一个自己想看的节目,必得集中注意力在庞大的智能系统里翻江倒海,翻越沉余信息和广告的干扰,医院作为庞大的社会系统里一部分亦如此,综合、全面、分工精细而又繁杂,错落交织的科室、部门和医生,让人晕头转向,章博闻一到医院大厅,就被大厅里密不透风的人群挤得不知如何开始,急的抓耳挠腮,与其疾病本身的痛苦和困难,寻找看病的途径、渠道和等候看病以及各种奇怪的看病流程,对人折磨所带来的痛苦和困难更是无以复加,而看病的人在这样的精细复杂的系统的规范里也只能束手就擒任凭发落。


稍作冷静,章博闻先走到大厅的护士台简单的说明了情况,护士说,做B超上四楼挂号,章博闻一脸懵逼,第一次遇到医院挂号在四楼。医院的直达电梯都是老年人性格,上不快,下来慢,每次你十万火急时,它永远停靠在顶楼,一动不动,转身上扶梯,还是扶梯快,扶梯准时,借着扶梯的自动向上运转,加上章博闻自己的快速爬梯,两个速度叠加一起,三步跨成一步,一口气爬到四楼,四楼灯光昏暗,偌大的等候大厅乌压压的挤满了患者


等候的人群大多数是年轻的姑娘,还有陪同的小伙子,章博闻找到护士台,护士台里坐在一个女生,一个男生,女生护士就是常见的医院的护士,章博闻并没有多注意,那个男生护士长的白白净净,光洁的额头,干练的支棱的短发,修剪的一丝不苟,薄边的黑框眼镜紧紧贴在鼻梁上,精神抖擞,章博闻问挂号是这边嘛,他仿佛早已准备好,说了一声是的,随后低头捣鼓一下电脑,然后说,不好意思,先生,今天的B超号已经挂完了。他的嗓音极其温柔,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梦幻感,若不是亲眼所见,让人误以为是一个女生在说话,章博闻说那怎么办,他说,您问一下三楼的护士,是否可以加号。又是加号?章博闻匆匆转身向楼下奔去。


走到楼下护士台,两个护士正在两天,说明了情况,其中一名护士客气的说,你这种孕妇B超要到三幢的二楼去做,我们这边是妇科,章博闻说,也就是说加不了号了,护士耐心的说,不是加不了号,我们这边做不了你老婆的B超,你要去产科。章博闻不禁惊讶万分,妇科的B超和孕妇的B超还要分开做嘛,真是令人不解。他失落的叹气。


走到楼下医院大厅,正好遇到妻子牵着孩子在大厅里茫然的站着,好像在等待什么,妻子说,怎么说,章博闻说,你看这么多人,太晚了,没号了,我们回去吧。妻子说,现在回去怎么办,章博闻说,先回去想想办法,现在待在这,也没用。妻子没说话,一起出了医院。


出了医院大门,章博闻一直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大概前面来来回回的奔跑缘故,现在突然停下来,才感觉两腿发酸,浑身无力,脑子这个容器里被浇灌满了水泥,凝固成铁板一块,大脑已经失去了运转能力,他边走边想的时候,妻子和孩子不知何时落在了后面,形影相吊,无精打采,走的心事重重,就像没了风的旗杆上的旗子耷拉着,孩子为刚才没有买到自己心爱的气球而郁郁寡欢,妻子似乎也和他一样,对眼前种种不可测的羁绊而茫然不知所措。


穿过红绿灯,走到巷子口,章博闻想起儿童医院的B超钱还没有退,刚刚一时情急,竟忘了此事。他叫妻子先回宾馆,自己一个人去儿童医院退钱。


从省妇幼保健院回到省儿童医院,章博闻又去了一趟四楼,告诉唐主任妇幼那边今天做不了B超,唐主任微微抬头注视我,他说那也没办法,只能下个星期一了,星期五过来再找他,章博闻告诉他来一次省会大城市不容易,医生说,还有个方案,你到妇幼保健的预约明天B超,然后星期一到xxx分院找我看,这样可以节省一点时间,儿童医院明天也做不了。章博闻默默的站了一会,觉得也是一个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唐主任继续叫号,门外等待就医的患者马上进来,他想再说点什么,却被进来的患者的叙述打断了。


章博闻跑到一楼挂号的地方去退钱,结果挂号的小姐姐——还有点记得他,上午因为挂不上号,而特地帮忙询问——问他,上午挂的号用上了嘛?章博闻轻轻的说用上了,然后小姐姐告诉他,这边的B超挂号费她退不了,需要到机器上把发票打印出来,然后找主任退,章博闻从机器上打印好发票,直奔四楼,这个时候有点跑不动了,身体已经力竭,唐主任科室里还有看病的患者,他在室外踱步,走来走去,脑子里想着接下来怎么办?可是毫无头绪,并没有确定的信息可以抓住,一切处在失控茫然的状态,盲人走路一般,也不知道前面怎么样,只能闭着眼往前走。


几名患者从唐主任的诊室里走出来,章博闻走进去,弯腰客客气气,主任操作了几下,退不了钱,哦,他好像恍然醒悟似得说,你到做B超那里叫他们先系统把你信息退一下,我这边才能帮你退款,没等唐主任说完,章博闻赶紧拿发票往B超室跑,他看了一下手机时间,下午三点半,太晚了,妇幼保健院可能要下班了,连明天的B超也预约不了,他边想边走路,坐电梯,上了做B超的四楼,王熙凤还坐在那,她在玻璃的隔断里看手机,章博闻收敛了刚刚的心气,客气的说,打扰一下,我退一下上午那个B超钱,她意外的笑呵呵说好的,好像如释重负,不用再找她麻烦了,她在电脑键盘上噼里啪啦敲击几下,然后看看屏幕,确认什么信息,又在B超单上写了几个字(退款说明),章博闻接过她递过来单子,礼貌的说了声谢谢!又马不停蹄的跑到四楼唐主任的科室里,里面还有人,但已等不及了,章博闻意思一下敲敲门,直接进去,见一个患者刚起身,他见缝插针插进去,把单子递给唐主任,唐主任心领意会的在电脑上敲击了几下,电脑上弹出来一个弹框,显示还是不行,他自言自语的咦了一下,然后凑到屏幕前仔细看了看,说那边已经退了,不用他操作了,章博闻不放心的又确认一下,就是B超那边已经退好了,是吗?唐主任说是的,章博闻说好的,谢谢!然后走出科室,这是今天最后走出科室,章博闻出来的时候,科室外面还有人在等待就医,他看看手机时间,已经快四点了!



走到巷子口,妻子带孩子坐在马路边阴凉处,妻子问章博闻有没有退掉钱,他说退了,然后看看手机支付宝里钱还没下来,心里也没底,不过时间不等人,也不去管它了,章博闻吩咐妻子坐在原地等待,他一个人先去医院探探情况,妻子问她不用去嘛,他说,现在已经四点了,不知道还能不能预约上做B超,你们在这等我,我去看看,你走路不方便,来来回回也累,我一个人办事快点。


当章博闻再次走进省妇保时,熙熙攘攘的人流正走出大门,已没了先前那么多人了,章博闻摸索产科的三号楼在哪里,因为疫情防控,所有通道形成一个闭环,没有多余的进出口,大楼的其他门全部关掉,需要从一楼里进去,从二号楼穿过,然后进到三号楼,一路穿过各种暗门、走廊和巷子,七转八拐,曲径通幽,又豁然直行,一路摸索过去,感觉如走迷宫一般,对于眼前的未知,只能一步步的走过去探个究竟,没有谁给你做向导,谁又能给你指条明路呢,章博闻走在通道里胡思乱想,对于经常在医院工作的人,这条隐秘的通道再熟悉不过了,再轻松不过,对于第一次走的人,却是一条漫长而又陌生的路,恐惧如影随形,提心吊胆接踵而至,同样一条路,不同的人行走于此,内心的感受却是天差地别,好多路都是第一次走,前方是什么,走的对不对,怕与不怕,只能硬着头皮一个人来。


找到三号楼,上二楼,找到产科,场景果然和妇科等候区不同,等候大厅四排座位坐满了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和陪伴的家人,人潮的拥挤,把大厅的灯光也挤到角落里,显得大厅昏暗不明,低矮的大厅吊顶,触手可及天花板,加上人太多稀释了有限空间里的空气,让人呼吸困难,窒息到令人想赶紧逃到走廊外面,走廊里稀稀拉拉有人走来走去,还有在外面打电话,压着声音激烈的争执着什么事情,叫号机上间或的呼叫着等位号,听到叫号的孕妇便起身钻进科室里,一种潮湿而又混合着医院里复杂的药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让奔跑上来的气喘吁吁的章博闻站在产科大厅门口时,感到了一种猝不及防的恶心眩晕,以至于差点摔倒在地。


产科的大厅拐角处有一个护士台,穿着蓝色衣服的两名护士坐在里面,一个胖,一个瘦,章博闻并不确定穿这种奇怪的蓝色衣服的是护士还是医生,但从他们头上戴的帽子,他几乎可以判定她们大概是医院里某种服务性的医护人员。章博闻说明了妻子情况,两个护士正在忘我的聊天,被问话打断后,显然有些不悦,瘦一点的护士闻声抬了一下眼皮,又关上,扭头没说话,胖一点护士正面朝向章博闻,大概是接收到了他眼睛里热烈的直视,漫不经心的叫他先去挂号,他问怎么挂,胖护士说旁边的机器就可以挂,然后收回视线,继续和瘦护士聊天。章博闻急遽转到走廊上,并没有看到什么机器,转身跑过来不得不硬着头皮打断他们聊天,实在不好意思,他抱歉的说,我是外地来的,没有医院的就诊卡,有没有人工挂号的地方。瘦护士抬眼皮瞄了一眼,蹙眉挤眼,脸上写满了不耐烦,没说话,胖护士说,右转走到底。


章博闻按照胖护士的指示走到挂号处,挂号处的工作人员告知今天没号了,挂不了,要不叫他们加个号。又加号?章博闻跑到护士台,说挂号那边说没号,需要加号,胖护士说,你过去找那边普通门诊的医生,叫他们加一下号,章博闻说找谁,那个瘦护士插道,随便哪一个都可以,章博闻有点犯愁,心里踟蹰,各个普通门诊外都站在等待进去就诊的孕妇,章博闻有点茫然、犯难、犯怵,找谁呢,会不会太冒昧,胖护士和瘦护士换了话题聊起来,章博闻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心底打鼓硬着头皮走到一个临近叫号机旁边的一个普通门诊,进去之前他礼貌的和等在外面的准备就诊孕妇点头示意一下,对方并没有理会,等他推门进入,开门见山的问医生这边能不能帮忙加个号,医生正在敲击电脑,桌子对面坐着一个孕妇,说“等一下啊,这里有人问诊,男士不要进来。”,他吃了闭门羹,本打算放弃,但已经走到如此,不能因为一次简单的拒绝就放弃,里面的孕妇出来后,他紧急推门再次进入“医生能不能帮忙加个号,我是外地来的······”,可以的,医生说,你先去建档,章博闻心中一喜,怎么建档”,医生这时才正式抬头看他一眼,带着一个匪夷所思的眼神说,到外面自助挂号机上建档就行了,很简单的。章博闻说声谢谢,小心翼翼的带上门。


其实脑子里还是没有概念,不明白建档是什么意思,章博闻不得不再次叨扰护士台里的正在聊天的两名护士,他客气的(甚至有点低三下四)低头问,再麻烦一下,请问建档怎么弄,瘦护士双手抱怀,两只脚分开斜立,让他想起鲁迅笔下的祥林嫂,祥林嫂说,刚刚人工挂号的地方有几台机器,在机器上建档,章博闻还是不明白,满眼疑惑的盯着对方,胖护士大概看出他满脸的凄楚和困惑,终于动身从护士台里走出来,热心的带他到一个类似自动取款机医院的机器旁,他掏出妻子的身份证,在机器的下放,屏幕上跳出妻子的姓名和一个号码,胖护士说这个号就是你的建档号,他连声说谢谢,胖护士热情的看看他说,小伙子,不用急,医生给你加号了,今天就可以看了。


章博闻手里拿着机器上打印出来的一个单子,递给刚刚普通门诊里的医生,医生接过单子,在电脑上嘀嘀敲打键盘,章博闻卡在半虚掩的门缝里探露半个身子,一动不动,也不敢大声喘息,担心呼吸稍微重点就会出什么意外,这时他才定神注意到眼前这个给他加号的医生,她一头微黄的短发,满脸稚气,嘴唇干燥,挺拔的鼻梁在她那不算特别精致的脸上显得特别的突出,他心想,这么年轻就当门诊医生了,大城市的医院真是不一样。没一会,短发高鼻梁的女医生递给一张单子,凭着单子到挂号处缴费,才算终于挂上号。


来回折腾了二十分钟,大厅里的人并没有减少,章博闻想应该还要等很久,护士台里的两个护士不聊天了,目光投向他,说你老婆没来嘛,章博闻大概说了一下妻子的情况,我只想约一下明天的B超,或者把我们在xx做的报告单给医院看看就行了,那不行的,祥林嫂说,你老婆要过来的,等会要去那边的填资料,她手指向一个屋子,上面写着建档室,接着说,你老婆不来填资料,做不了B超的。章博闻说,我帮忙填行不行?不行的,祥林嫂说,你怎么填,等会还要给孕妇量血压和测体重。章博闻打电话给妻子,告诉她加上号了,让她马上过来,妻子不愿意来,她不相信挂上号,怕来了白走一趟,又或者来回折腾的心灰意冷。


帅哥,脐带血你了解一下,祥林嫂热情的递了一个薄薄的小册子,章博闻本能的摇摇手说不感兴趣,并没有接那个册子,那祥林嫂脸一下冷下来,收敛了笑容。章博闻感觉自己似乎不小心打破了之前一点点辛苦搭建起来的他和两个护士之间那种短暂的互认互助的微妙的关系,等会再有困难询问他们,或许会被冷漠以待,他转身佯装没事一样,转了一圈又回到护士台,要不小册子先给我看看,看完我考虑一下。祥林嫂脸上立马堆起笑容,一边递给他册子,一边热情在一旁讲解,他低头假装阅读小册子,至于护士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进去。


妻子过来后,建档室里医生开始给妻子称体重、量身高、测血压等各种数据采集,男士止步,章博闻只能在外面无助的等,经过一番折腾,妻子拿着一个薄本子出来,大厅里等待的孕妇少了很多,章博闻和妻子坐在最前排,左手边旁边坐着一位年纪偏大的孕妇,大概三十多岁,一直默默的看着手机。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章博闻自言自语说,也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

旁边的孕妇说,每次来医院,最起码要半天时间

章博闻恍惚了一下,确认是在跟他说话,

“是的,每个医院的流程太复杂了,走完流程,就是叫号等待”

“算来的路上的时间,估计要一天时间”,旁边的孕妇说,“今天请假过来的,一天都耽搁在这里了,估计今天我最后了。”,她伸手看看自己手中的号,又仰头核对一下叫号机屏幕上的号码,屏幕上显示152号

“你多少号。”章博闻说

“169号”

章博闻和她的聊天的同时,眼睛的余光观察妻子,害怕她多想,对方突然问他,“你们多少号”

他转身问妻子,我们多少号

“不知道,”妻子一脸茫然说,“不是你取的号嘛”

他掏出文件袋里的各种资料,没有类似于号码的单子,他想肯定是弄丢了,吓的脑门发热,额头上冒出密密的细汗。

“你是什么单子,我们怎么没有”

她把单子递给章博闻,他看了一下,印象中没有那个单子,他再次和妻子确认有没有看过这个单子,妻子有气无力的摇摇头,

“是不是你们没有签到啊”

“需要签到嘛”

“建档好了,用建档号在那个机器上扫一下条形码”

章博闻恍然大悟,拿出刚刚的建档单子去签到,拿到签到单子上面显示170号,最后一位。


“现在我们是最后一位了”,章博闻讪讪的笑。

“一起等吧,我也是加了号后,忘了签到,所以才弄得现在”

“医院应该提醒我们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很快叫到了169号,大厅里已经没了人,空荡荡的,普通门诊室的门口还有拿着单子等待医生嘱咐的患者,护士台里的两个胖瘦护士,不知什么时候下班了,医院里一下子空出来,让人觉得不习惯。


给妻子就诊的医生是位年长的女医生,大概四十岁的年纪,她一边翻开妻子的病历本,章博闻在旁边一边说明来龙去脉,她说,今天肯定没有B超,只能约明天的了,章博闻说,那明天能拿到B超嘛,现在被医院里的各种意外搞的他有点杯弓蛇影,她说当然,他说是肯定是孕妇B超吧,她停顿了一下,不可思议注视章博闻,眼神里似乎再说“开什么玩笑,当然是孕妇B超”,他把儿童医院就诊的情况跟对方解释了一,她说,你这个是有点麻烦的,因为这种B超不是谁都可以做的,需要三个不同科室的主任一起帮你做,假如我这边帮你预约,一方面你也做不了,而且明天还是要挂相关专家的号才能问诊看片,她思考了一下,热情的说,我给你个建议,最有效的方式,你明天直接挂张主任的专家号,叫她给你预约B超,B超出来直接给她看,是最简单有效的方式,章博闻说明天张主任有号嘛,她说你提前来医院,可以加号的,章博闻心想又要加号,她见不放心,追说了一句,放心,一般都可以加号看的,他说好的,就听医生的,医生敲击键盘,吐出来一张单子,如果明天实在挂不上,你就把这个单子给护士,让他们给你弄,章博闻拿了单子,沉甸甸的攥在手里,像抓住了明天的希望和一种安心的确定。



走出医院时,天已经暗成死人脸的灰白色,一抹零碎的晚霞残留在城市远方的天际,在街道两边的霓虹灯和城市广告灯的照耀下,显得半明半暗,马路上汽车涌动,像城市尽头火山爆发冲击下来无休无止的滚烫的熔浆,整个城市即将毁灭,汽车尾灯连城一片火海,燃烧的每一条马路变成了奔腾的血红的江河,排气孔喷射出来的赤白的缕缕尾气,一如汽车抽着雪茄,随着发动机的启停,不停的吐纳,刺鼻的气味,闻之令人眩晕,街道两边的餐饮店陆续坐满了吃晚饭的食客,秋凉从黑夜里升起,行走在人行道的下班族步履慌慌,章博闻裹紧了长袖外套,一股凉风沿着衣领的缝隙,钻进脖子里,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冷噤,他拉上外套的拉链,行动迟缓走在妻子和孩子的后面,眼前的世界还是如昨天一样的世界,只是此刻的心境却多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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