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失踪夜,老槐树根下多了一口棺。30年后树塌棺现,里面竟空无一物
村口那棵老槐树,活得比村里最老的寿星还长。一入深秋,它就显了乏。叶子先是一点一点锈黄,接着冒出星星点点的褐点子,像老人脸上遮不住的老年斑。秋风一紧,它们就撑不住了,簌簌地往下掉。轻飘飘地打着旋儿,落在土里,趴在青石板上,有的还赖在人家的矮墙头,或者卡在屋顶的瓦缝里。
上了年纪的人瞧见,会叹口气:“树老喽,叶子挂不住喽。”那叹息声儿不大,像叶子落地一样轻,可砸在人心里,闷闷的。
叶子落得最凶那几天,王婆准会抄起她那把秃了毛的大扫帚,佝偻着腰,在门前一下一下地划拉。把那些枯枝败叶归拢到一块儿。那堆起来的叶子,散发着一股干透了的、混着土腥气的味儿。她嘴里嘟囔着:“扫不完,扫不完的…”可手里的扫帚就是不停。那“沙…沙…”的声响,在清冷的秋晨里单调地响着,像跟季节较着劲儿。扫累了,她就直起腰,手搭凉棚,瞅着那越来越稀的树冠。目光穿过光秃的枝杈,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这树,这叶子,几十年了,她扫了大半辈子,也看了大半辈子。
小娃娃们可不管这些。他们嘻嘻哈哈跑过来,小手抓起地上厚厚一层落叶,铆足了劲儿往天上一扬!嚯,那叶子,哗啦啦落下来,像下了一场枯黄的雨。娃娃们在“雨”里蹦啊,跳啊,笑声脆生生的。在他们眼里,这不是衰败,是秋天送的大把金子,漫天飞舞,好玩得很。
可惜,这热闹劲儿短。王婆刚扫拢的叶子堆,风一过,又给吹散了些。有时候,干脆一把火烧了。枯叶子见了火苗,蜷缩着,变黑,最后剩下一小堆灰白的沫子,空气里弥漫开一股焦苦味儿。这味儿在冷风里特别冲,闻着就是“完了,结束了”的意思。一缕青烟挣扎着往上爬,在风里扭几下,没影儿了。就像那些出门闯荡的人,有的信儿断了,有的干脆埋在了外乡的土里,再也回不来。
墙角旮旯没人扫的地方,落叶就一层压一层。雨水泡过,太阳晒过,颜色越来越暗,越来越深。它们就那样静静地趴在墙根下、水沟边,在没人看见的角落里,一点一点烂下去,慢慢和脚下的泥巴分不清你我了。它们也曾高高挂在枝头招摇过,晒过春天的太阳,喝过夏天的雨水,到头来,却用最卑微的姿势,趴回生养它的土地上,悄没声儿地化进去,变成泥巴的一部分。这泥巴,本就是它们的娘。
老槐树的根,在泥巴底下钻着、绕着,年深月久,有些粗壮的根甚至拱破了地皮,在树脚边鼓起一道道弯弯扭扭的疙瘩。这些根,像地里伸出的无数只手,死死抠住能碰到的每一寸土。它们不声不响,硬得很,是树能站住的底气,也是叶子们最后要去的地儿。树根趴在黑黢黢的泥里,它认得每一片叶子的味道,那是它身上吹出去的风,在世上飘了一圈,累了,还得回到它这沉默的怀里来。
在外头漂着的人,最怕秋天。城里窄巴巴的街道,风一刮,卷起几片不知名的叶子,打着旋儿飘。那样子,跟老家槐树底下落的叶子,像得邪乎!心口子,猛地就被那小小的旋儿揪了一下。老家的秋天,呼啦一下全涌过来了:带着刚翻过的湿泥味儿,带着烧草木灰的烟火气,带着老母亲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
每到这时候,村里顶老的老李头,就爱靠着墙根晒太阳。他那双浑浊的老眼,盯着老槐树,嘴里磨叨:“树大招风,叶落归根,都是老天爷画好的道道儿。”这话平平常常,可听在耳朵里,像揣了块石头,沉甸甸的。他脸上那一道道深沟似的皱纹里,仿佛也刻满了叶子飘落的印子。是啊,哪片叶子,能躲开这飘零的命?又有哪片叶子,真能拗得过泥巴的拉扯?
一场白霜下来,老槐树彻底光杆司令了。黑黢黢的枝杈,直愣愣地戳向老高的天,像老人伸懒腰时露出的瘦胳膊。树底下积的落叶,要么被扫走了,要么烂成了泥,地又变得干净、空荡。冬天,算是扎下根了。
直到有那么一天,一场大雪不声不响盖住了所有。早上推开门,嚯,白得晃眼!连老槐树黑乎乎的枝干,也裹上了厚厚一层银。雪重重地压在每一根枝条上,树显得格外沉默,也格外有分量。王婆抬头看着树,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春天里满树嫩芽探头探脑的劲儿,想起夏天树荫底下那一片清凉,想起秋天叶子像下雨一样往下掉的叹息…春夏秋冬,一年年,就在眼前过电影似的。这老树,闷声不响地扛着村子里的寒来暑往,像地底下的根一样,是这片土地最老的见证。落叶归根?对它来说,不过是长长年岁里,一次再平常不过的喘气。
树根在泥里扎着,叶子在风里飘着。飘得再远,那根看不见的线,总牵着回家的路——归处,是泥土的厚实,是根须的沉默,是化在里头,那份长长久久的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