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晨挨了处分。

照例在每个星期一的升旗仪式上，由那个下巴长着一颗黑痣的教导主任用铿锵有力、刚直不阿的声音宣布，并表明立场以便杀一儆百、打击犯罪。

“你倒是泄愤了。”韩晨的班主任走到韩晨旁边说。她姓金，刚研究生毕业，第一年当班主任带学生就遇见闯祸的主儿，确实有些棘手。不过年轻的老师更懂得如何和学生交流，不是打压，而是，给甜果子吃。

韩晨看她一眼，撇撇嘴不说话。

“高三挨处分，太冲动了你。”她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用压得更低的声音说：“不过，打得好。”

幸亏有金老师力保，加上学校对高三学生多少会手下留情，就暂时没把韩晨的恶性行为记录档案，说是要看今后表现，只给了个口头警告。韩晨的爸爸也被叫到办公室受了一会儿教育，不过韩爸倒是想得开，觉得儿子为朋友两肋插个刀也就插了，顶多饭桌上提点了韩晨两句要注意控制自己的脾气。这件事也就算是过去了。

韩晨倒在床上，觉得头皮发麻，心里空荡荡的。他想前后捋一下事情经过，大脑却好像打了麻醉剂，完全处于晕死过去的状态，无论怎么想调动起来，也无法使它正常运作。他叹口气，莫名其妙的感到不安。

此时，杨帆也躺在床上，以及几张皱巴巴的物理卷子。他是想趴在床上做两道题的，结果一眼搭上去，似乎哪一道题都比较麻烦，就又翻了个身直接躺下了。

“还是躺着最舒服了。”杨帆心情大好，不光是因为出了这口恶气，更多的是他自喜于交了个好哥们儿。杨帆脸上一直带着笑，既欣慰又感动，翻来覆去的，他开始觉得自己又矫情上了。

杨帆给左西西发了条短信，问她女生喜欢什么。

“这得分人，每个女生又不一样。你这是要讨谁欢心？”

上次“水浒事件”以后，杨帆与左西西关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之前，杨帆对韩晨和何美丽上演的“清晨一幕”到底是有疑问，心里就生了芥蒂，孤独寂寞冷的那段纠结时间就和左西西调侃几句，渐渐他发现，网络上流行的话不仅不是凭空捏造的，根本就是真理。

好比说：“你以为我很安静、很温柔、很淑女，只能说明咱俩还不熟。”

又好比说：“认识你之后，我才发现，你就是个神经病。”

杨帆觉得左西西就是这样的。

杨帆觉得自己也得为韩晨做些什么，毕竟他为了自己捅了个不小的篓子。可是做什么呢。他利用了一整节物理课，搭上化学课，搭上语文课，直到又搭上了一节数学课。他呆滞的盯着黑板上一团乱七八糟的辅助线，忽然一拍大腿，“对呀！”

奈何他声音确实大了，站在讲台上的老师让他吓了一跳，生气地簇着眉，前面几排正赶着做笔记的同学也都回头看他。反正杨帆心情好，装模做样的看着那团辅助线点点头，恍然大悟一样，“原来是这么算。”

左西西说：“你疯了啊。”

“我想到了，得谢谢金老师啊。你说她会喜欢什么？”

“你是借机套近乎吧。”

“当然不是。虽然她确实挺漂亮的，不过我可是单纯的为了韩晨。”

“你觉得我信么。”

“大姐，我是报恩啊，帮忙想想吧。”

“你还要报恩呢。”左西西翻个白眼给他，“那必须是一百分卷子啊，这不快期末了。”

“一百分啊……”

“对啊，哪个老师不喜欢这个。”

“有难度啊……”

“不是有难度，”左西西上下打量杨帆，又白了他一眼：“是根本不可能。”

“我是不可能，不过……。”

左西西实在受不了杨帆一脸巴结的表情，就差在眼睛里画几颗发光的星星了。

左西西学习很好，每次考试都能在班上排前几名，在年级里也名列前茅，可谓是跻身一流大学的学生。杨帆当然要近水楼台，充分利用资源了。他在想一套旁门左道的作弊程序，课题是“怎么才能把左西西的答案弄到韩晨那里去”。

其实致力于考试作弊的学生，花的精力一点儿都不比认真学习的学生少，且极具创造性和科学尖端性。那个长着黑痣的教导主任曾经拿着大喇叭说：“在咱们的学校，总有一批学生是绝对适合做007的人才。”

杨帆翻了个身，桌上电子时钟显示22点01分，这个时候其他同学应该下了晚自习刚刚到家。他窥探惋惜自己不是学习的料，然后意识模糊跑去见了周公。

左西西晚自习下课这一路上，手里一直握着电话，给杨帆那家伙的最后一条信息像是沉了大海再也没得到回复。想着她又按了下功能键，屏幕倏地亮了，仍然没有她想看到的“您有一条新信息”的提示语，只是寂寂的亮着。左西西轻轻叹气，在楼下7-11买了两瓶咖啡。

“今天要把公式都背下来。”

“就还有三天，考完试奖励自己。”

左西西给自己打气，“而且，还要帮杨帆了，加把劲儿吧！”

最后加上的这句，似乎要比咖啡里的咖啡因更让她振作。

杨帆裹着他的蓝色羽绒服，早早的出了门。

昨天睡前他计划好了绕个远去买麦当劳的早餐，当作是报答韩晨。

“两份早餐，咖啡要两个奶精。”杨帆从口袋往外掏钱，“不对，再给我加一份吧，三份早餐。”

他只是忽然想起来，左西西昨天上午因为忘了吃早饭胃疼，趴在桌子上倦倦得一整天。

“她还是个女生么，什么都能忘。”

杨帆到学校的时候，左西西正趴在桌上争分夺秒的补觉。

“喂，喂，喂。起来了。”

“啊？”左西西疲倦的抬起头，睡眼惺忪。

“你几点睡的啊，困成这样，喔噻，你的黑眼圈。”杨帆吃惊地看着左西西眼睛下面重重的两笔青黛色。

“哎呀。”左西西不好意思地伸手遮。

“给你。”杨帆把袋子递给左西西：“赶紧趁热吃了，正好里面有咖啡。”

“给我的？”

“啊。”

左西西心里顷刻间柔软成一片水，杨帆并没有发现她脸上好看的红润和温暖笑意。后来左西西明白，杨帆对她的不留意并不是因为他粗心，不过是不喜欢罢了。

左西西咬着汉堡，说：“听说王傲这两天都没上课来诶。”

“是么？”杨帆心想，韩晨这小子这回下手是不是重点儿了，要是真把王傲打坏了是不是还得挨处分。

左西西见杨帆揪着两撇眉毛，继续说：“不过你放心，听说王傲家里不再追究这事儿了。”

“真的？”杨帆瞪着双眼，显然是不相信。

“嗯，听他们班女生说的。”

“可靠么？”

“差不多吧，都过去两三天了不也没下文？而且他好像在家养着呢。”

“那还算个爷们儿。”

“我也那么觉得。”

“你觉得王傲爷们儿？”杨帆像被踩了尾巴的老鼠，“赶紧，把汉堡给我吐出来！

“小心眼。”

“嘿，我说左西西，你这个叛徒。”

“我就说说而已。”左西西也不看他，大口咬着汉堡。

“你给我……”

“抄不抄物理卷子吧。”

“你！”

“抄不抄吧。”

“抄……”

杨帆最终还是败在物理卷子的石榴裙下，虽然摆出一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样子，却还是连嗓门都弱了下来。

韩晨喝了一口已经放凉的黑咖啡，没放糖也没加奶，苦的发酸。他从昨天晚上就没吃饭，到现在也没觉得饿。只是心里发慌，他几次深呼吸才能略微放松紧绷的神经，获得短暂的平静。

早上看见手机上有一条简讯，03点30分，来自“何美丽”。

像是，来自一根扎心的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