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木佳在路上在脑海里演习了各种情形和表姐怎么解释要搬出去,回到家,表姐正抱着个洗好的葡萄水果盘,边吃边看电视。表姐是个公务员,当年也是外语学院的高材生,毕业后过五关斩六将的进了在长安街沿线的国家部级单位工作,熬了几年给领导倒水拎包陪出差之后,分到了这套一室一厅的房子。最近经人介绍,认识了另一个部委的公务员,两人约会地点从餐厅到电影院,到公园,上周末把表姐送到了家门口。估计很快两人的关系要再进一步了,沙木佳知道自己已经很碍事了,但又不想让表姐尴尬,于是她在路上设计了一个完美的故事,一进门就装做很悲伤的样子,说自己的同学奶奶刚去世,想让她去陪她住一阵,估计时间不会太短,表姐不会不同意,先把当下的衣服拿走,再过一段时间来拿其他的东西。
表姐用两个手指捏一个葡萄,放进嘴里顺势一挤,手里只剩下一个瘪了气的气球样的葡萄皮,眼睛盯着电视,都不看沙木佳一眼,说:“那你过段时间再回来住哈”。沙木佳心里明白,表姐早就想让她搬走,表姐心里也明白,沙木佳只不过就是找个借口。两个人都知道口不对心,这事就好办了。一个很客气的挽留,另一个很客气的说实在没办法才搬走。沙木佳内心深处还是很感激表姐可以在最一开始给她提供一个住处,尽管表姐公事公办的让她每月分担水电煤气及一切生活开销,但表姐并没有让她交房租。
沙木佳突然对人情世故这几个字有了不同认识。世故在学生时代是个贬义词,要是说谁世故简直就是说这个姑娘基本是个大妈了的意思,而一踏出校园,要是你不懂点人情世故,那就只能被烙以幼稚的标签了。
沙木佳之前做了那么多预演,怕表姐挽留,然后她再怎么回答,然后表姐再怎么劝她,她再怎么解释,好像临考试前押了最后的大答题,从论据到论点都背了滚瓜烂熟,结果拿到卷子一看,最后一道题只是个填空,心里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从阳台拿出来毕业时买的一个布面的新秀丽的箱子,是沙木佳用实习两个月的工资买的,把衣服一件一件叠好,放进箱子。沙木佳边收拾边和表姐,聊天 “我们学校有个负责IT的老外,一个男的,人特好,你猜他姓什么?” “不知道”“姓Moody ,这跟我们中国人姓赖差不多吧。”“他叫什么呀?”“Mike,大俗名,Mike Moody。但他其实一点都不Moody,人特好,你问他什么,他都告诉你。我刚去,哪都不认识,他都告诉我。”表姐看着电视说:“他有女朋友么?”
“有吧,我看他戴着婚戒呢”
“嗯,外国人这点比较好,一般结了婚都把戒指戴着不离手,就好像在身上贴着个大大的已婚的标签。中国男人就很少有戴的。结了婚的也在外面装单身。”
“噢?是么?我还真没注意过。”沙木佳回想了一下,一时还真想不起来谁戴着婚戒。
一个可以登机的行李箱几乎都放满了,衣服基本都装下了,还有一个羽绒服暂时用不上,沙木佳就又挂回了表姐的衣柜。盖上箱子盖,回到客厅坐在表姐身边,也捏了个葡萄,说 “小枫姐,东西收拾好了,还有一件羽绒服,等我过段时间再来拿哈。”表姐还是盯着电视的“嗯” 了一下,继续吃葡萄。“小枫姐,你那男朋友,哪儿的人呀?”
表姐转过头看了一眼沙木佳,“湖北的。你上次见到他送我回来了哈,哎,你觉得怎么样么?”
沙木佳凑到表姐边上,盯着表姐的眼睛说,“楼道里那么黑,我也没看清呀,就看见带个眼镜,他也没和我说话。你自己觉得怎么样呀?”
表姐比沙木佳大五岁,但从小也算是在一起长大的。在如今这个几乎没有亲生姐妹的社会关系里,有这个年龄相仿的表姐妹,两人的关系既远又近,好像一片果园里,在一个果树上结出来的果子,尽管在不同的枝桠上结出来,形状大小都不一样,但口感总是相近的。
表姐转过头看着沙木佳说,“这人吧,没有什么大的毛病,不抽烟不喝酒,工作也稳定,可是就觉得无趣。每次约会,不是吃饭就是看电影,而且在一起也基本是我说话。我问一句,他答一句。我就总觉得自己不是谈恋爱呢,像是在审犯人。”
沙木佳看着表姐说:“你都审出什么了?”
“他家里就出了他一个大学生,大学时谈过一个女朋友,女友毕业后就分手了,家里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全村的人都以他在北京工作为骄傲。他不喜欢吃海鲜,喜欢吃川菜,喜欢吃面。高中就入党了。最大的爱好就是看历史题材的电视剧。”
沙木佳试探地问问,“你觉得你们合适么?”
表姐对着电视,停顿了三秒说:“不合适,但我不能再拖了。没什么大毛病,就是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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