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6月29日,我29岁了,外面大雨倾盆,雷声大的像是我没关窗户,又像是我躺在雨里。
生日,大雨,让我想起了我的10岁生日。我是提前一个月过的生日,是我奶奶要求的,当时她已病重,她怕她撑不到我的生日了。所以10岁的我过的是农历四月二十七的生日,当时夏天没有完全来,温度在20度左右,在那前几天气温比较高,还可以穿裙子,到了四月二十七那天,大雨滂沱,气温下降。我前一晚激动得希望第二天快点到来,就可以穿上我妈和我的生日礼物,一条红色的绒布裙,非常好看。可当我四点起来的时候,发现大雨让气温降低,所以裙子不能穿了。奶奶看着我穿上的裙子,说了句“天冷,别冻着”,然后转头望着外面的雨。当时,我爸我妈去县城批发生日宴需要的食材,他们是冒雨去的。
于是我换下裙子,穿上我们的小学校服,蓝色带白边的,一身。也是那一天,我妈从我大姨父那知道了我一直生病的原因,在我出生三天后,我妈出院,当时只能用三轮车,风大漏风,所以让我姨夫骑着自行车抱着我回来,半路上,我从襁褓里窜出来,摔在路上。我姨夫害怕一直没有和我妈说,一直到那天,看我长高,没有影响长大才敢说。
那一天,也是我奶奶特别高兴的一天,她看着我小奶奶他们帮忙炒菜,看着我爸妈招待亲戚朋友,她一直微笑着,也夹几块吃的,像一个身体无碍的人。
仅仅半个多月以后,她就离开我们了,她离世时,我当时没在她面前,我在里屋梳头,本来要扎两个辫子,只扎了一个就传来大声的哭声,然后就被安排着拉一辆放有她画像的纸扎的黄包车,从家里拉倒大路上,原来一条不到一百米的路,我却觉得很漫长,像静谧悠远的曲调,经过路边的油菜花,经过挂着朝露的青草,到了大路上,我又觉得赶快,走的好快,我走的太快了,然后一把火将车和画像烧点,磕头,送别。
我们那边有一个习俗,老人去世后的衣服是要在她去世后特定某一天才烧,所以我妈就把奶奶的衣服放在了奶奶生前常用的木头箱子里。有一天,我打水,不慎将水桶掉进了井里,我需要找到小锚才能把它捞起来。我知道锚在木头箱子里,可是我把箱子里衣服都拿出来了,我也没看见锚,只看见了奶奶的衣服。我当时就呆住了,又哭又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许是年龄太小,怕鬼,也许是水桶掉井里,怕被责备。(怕鬼,是奶奶在生前总是会带我和弟弟去老人的葬礼,她会去和她差不多岁数老人葬礼吊唁,我每次都是看着逝去的老者穿着寿衣,躺在正堂中,头上盖着黄纸,我感觉他们是不一样的存在,他们也许会突然开口说话,就像是我们走过那边墓地,我也相信他们是以另一种方式在望着我们。)
后来我明天晚上,梦见我奶奶从箱子里出来和我说话,说各种事情,或者有坏人到我家,我和奶奶在屋里,我们门闩插好,我们等坏人离去。但我每次都是全程在哭。那时我怕黑,怕我和奶奶住的西屋,怕天黑后的屋外。最严重的一次是,我在大厅写作业,周边很安静,特别安静,突然墙壁上掉下一个木棍子,我当时不知道是什么?没有看就立即冲出大门,在院子里绕圈跑,一边跑一边喊着奶奶回来了,奶奶回来了,我妈冲过来,把我抱着,说着没事,没事,她怕我魂丢了,一直喊小二子,快回来,小二子,快回来。
后来的一天中午午饭后,在我去学校的路上,我和我当时最好的朋友亚文说:“我不想做梦梦见奶奶了,我每次梦见她我都哭,枕巾都湿了,我真的不想梦见,我害怕。”从此以后,真的她从不曾进去我的梦里。如今,她离开我快20年了,我已经快忘记她长什么样了,记忆中仅存的印象已无法确认是不是她了。
我能记得的是她那裹了一半的脚;抗日战争时,她们在玉米地里躲着,风机在玉米杆梢头上飞;记得她带我去她二女儿的坟墓边;记得她病重时,偷偷藏着的香蕉,怕给我弟看着,被我弟抢去,那是黄色熟的刚好香蕉;记得她带我去邻居家打牌,我在旁边床上尿炕,她和邻居说笑,对我却不责备;记得我刚到奶奶身边,别人故意在我面前佯装说我奶奶不好,我的大声维护,我奶奶那脑子的笑声;记得我出痘症时,我奶奶按照我妈的嘱托不让我晒太阳,以免我长雀斑,我还是从她身下窜出来,笑着,胜利着说关你什么事,所以现在有了几点雀斑;记得她做饭时,让我扯的一遍遍的草;记得在我读完二年级,急补暑假作业烦时,以表决心撕掉书最后一页并和妈妈大吵一架时,她对我说不要惹你妈妈生气,这样她会伤心,书要读,读书是好的“,说完她默默地把我的书粘好;记得她教我洗衣时,洒得几粒洗衣粉,真的只允许洒几粒哦;记得我做糊第一锅米饭,也只是笑笑,一锅里竟然有生有糊黑的,却未责怪。
我的奶奶,没有读过书,当过童养媳,吃了一辈子的苦,虽然我和她只生活了六年,但是她让我感受到奶奶对孙辈的疼爱,也让我在那么小的时候培养了一些生活技能,度过无忧的童年。奶奶,谢谢你,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