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到达滁州暂停几分钟,同行去苏州的几个“烟民”抓住这个宝贵时机,赶忙下车猛吸几口,解决一下烟瘾。
烟雾缭绕中,树枝婆娑中,隐隐约约看见“亭好滁州”四个大字,心中窃喜,这是谁那么有本事有才气,把滁州宣传地这么不动声色,借助古人欧阳修,借助他著名的《醉翁亭记》,一个“亭好”,就“挺好”,来到安徽滁州,滁州挺好,我们都挺好。
为了能背诵这篇课文,我是费了不少气力。小时候的那个老师的三叔硬逼着背,不懂得不欣赏其中的美。后来长大了,似乎懂得了欧阳修在宋代当文坛领袖时的风光风采,以及被贬时的隐忍难耐,他纵情于山水之间,与民同乐,体现了一种为民情怀的释怀感怀。曾读过一本书,说记忆与遗忘的关系,大概是记得快,忘得也快,不过对于这篇文章,我还是有刻在骨子里、烙在脑海里的印象,能一口气背下来。
“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峰回路转,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誰?山之僧智仙也。名之者誰?太守自谓也。太守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辄醉,而年又最高,故自号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
至于负者歌于涂,行者休于树,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往来而不绝者,滁人游也。临溪而漁,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山肴野蓛,杂然而前陈者,太守宴也。宴酣之乐,非丝非竹,射者中,奕者胜,觥筹交错,坐起而喧哗者,众宾欢也。苍颜白发,颓乎其中者,太守醉也。
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宾客从也。树林阴翳,鸣声上下,游人去而禽鸟乐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渭誰?庐陵欧阳修也。”
其实,对于每一篇佳作美篇,每录一次、背一次,都是一种加深记忆的过程。对于欧阳修的《醉翁亭记》也是如此,我曾在书房里、厕所里都曾张贴在墙上过,为的就是方面记忆,一抬头就能看到,每次摇头晃脑大声朗读一遍,心情都有不一样的感觉,若论调适心情心态的文章,这篇《醉翁亭记》肯定能够“中标”。
这篇美文看似语言平易明畅,其实写作背景却相当复杂,涵蕴也很非常丰富,就像一千个人看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不同人有不同的理解和看法。譬如欧阳修为什么被贬滁州,为什么自号“醉翁”,以此亭作文又深藏何意?
琅邪山的四季风景很美,身处大自然当中欣赏自然风光使他陶醉,人与人之间亲密淳朴的关系使他陶醉,那醇香甘洌的美酒使他陶醉。看似其在寓性情于游赏,纵情山水之乐,表现自己旷达自放的情怀,其实并非完全如此,你要理解当时的写作背景,了解欧阳修当时的心情。
这篇文章写于宋代仁宗庆历时期,40岁正直年富力强的欧阳修已被贬滁州一年。他被贬是因为推行庆历新政诸君子,得罪了守旧官僚。这些保守派利用他外甥女张氏犯法一事,想把他拖进官司里,牵连下狱。后来虽然事情大白,他还是受其影响,被贬滁州。欧阳修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是一个个性刚直的人,是一个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的人,现在邪正颠倒,他无端被诬,心中怎么能没有愤懑,表面上纵情于山水诗酒,其实内心有一肚子的愤懑。
眼前的“亭好滁州”,把“亭”突出在前,其实,欧阳修的《醉翁亭记》,题目虽是《醉翁亭记》,在“亭”字上反而着墨不多,主要篇幅是来写“醉翁”。林壑泉亭,是写醉翁的活动衬景,日出云归,写醉翁的诗情雅意。写“亭记”突出人物,不以亭为核心,看似离开主题,其实扣紧题旨,全文先用“环滁皆山也”一语概括,写大全景、大写意。远观模糊轮廓,随后镜头拉近再拉近,看出精致细节来,作者像导游一样把读者慢慢引到醉翁亭上。全篇《醉翁亭记》的中心,主要围绕一个“乐”字,一层接一层,有条不紊,自然流畅,写得从容婉曲,千回百转。写太守与游人“同其乐”,表现的是欧阳修的理想。“与民同乐”,特意点明“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可见,环绕一个“乐”字所表现的内容,与其说是欧阳修的生活情趣,不如说是欧阳修的政治胸怀。
朦朦胧胧树丛掩映下的“亭好滁州”像冬天雪野上的一支红梅,霎时惊艳了我得眼睛,当地政府宣传滁州,亮出欧阳修这篇名片,拿“亭”说事,“亭”好滁州,滁州挺好。
车就要开了,这些瘾君子马上上车了,老老实实呆在座位上,等待下一个暂停站出来抽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