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即使是晴朗的日子,也是云雾缭绕的,我们这些大学城里的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们早就习惯了模糊的南山。只是哪一天下了大雨,天空突然间洁净得一尘不染,众人才会大呼南山出来了。
但今天我并没有看景的心情,因为一切都还处于未知当中。司机倒是心情特好,说一些带点颜色的段子,甚是幽默风趣,竟驱除了这有些漫长的路上,其中不少的寂寞。他说幻宫倒是去过几次,但每次都是送了人到门口,而门口又常常是冷清的,他也向朋友们打听过,皆说不清楚。不过那里清净异常,有一些景致,让人身在其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的美来。我有些安了心,因为我确实不喜欢热闹。在西州的诸多日子里,每每都在煎熬当中,是寺院里的钟声、诵经声救了我。
寺院名唤“香积”,传说王维曾在此修禅悟道。《过香积寺》云:“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我对寺院周边甚是熟悉,并非如摩诘所说深山幽泉,古木参天,唯一的古物恐怕只剩下青砖古塔,其他一切面目全非。就是古塔周身也是斑驳不堪,一个个弹洞印证了当年的造反小将们,革命与反革命的武斗之惨烈。据说还死了一些人,当时被追封为烈士,后来又被否定了,这也许就叫做否定之否定,至于有没有反回正就不知道了。
这想着就到了,确实如师傅所说,门口冷冷清清。师傅留了电话,说是随叫随到,他不辞辛劳。门口保卫人员倒与先前的司机天地差别,一副橡皮般的面孔,让人看着不是像欠他多少钱,而是压根就没有任何表情,根本无从猜想他的内心。我说明了情况,他则不知向谁打了电话,并录了像传了我的照片过去,算是验证了我的身份。他只说让我等着,一会儿有人过来接我,再不说任何话了。我疑心他受过特殊训练,还是在这里呆久了,脱去世俗的伪装超凡出俗了?
虽然此时我还满腹狐疑,但既来之则安之,先不去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事了。保卫不管我,我自看我的风景,只是一眼,我就知道我喜欢这个地方,想不到南山上还有如此洞天。回望来时的路,发现幻宫就是路的终点,中间也没有岔出任何支道,难道这条路是专为幻宫开凿的?那位师傅也说了的奇怪,纵然是世外桃源也不至于此吧。
没有多久,一辆电动多轮小黄缓缓停下,保卫将我的行李放入箱内,大手一挥,小黄又缓缓开动了。我这时才注意到司机是一位大姐。
大姐一边慢悠悠开车,一边不紧不慢说着话,其中有一份关心和热情,但是决不过分。那种距离感让人觉得,她可能会成为我的朋友。“先熟悉一下环境吧。”我想问一些情况,比如我的工作具体做什么,如此等等。她说须得问相关部门,而她好像只是一个开车的,但是这些我不管。这是一个我虽然喜欢,但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我想要安安稳稳,并进而舒舒服服地呆着,必须和所有的人和睦相处。不是出于功利之心,而是要让自己过得更像人一样。
一路弯弯曲曲走走停停,下来我终于弄清了幻宫。这个艺术学校主体建筑有三座,分别名为香积宫、宝玑宫、玉极宫,古今混合的风格,多荫凉、长廊。此外一片片的草地,一条条的小径,还有三个大小不一的湖泊,中间由小桥流水连接着。小径边的花园里许多说不出名的花,(我对花草一窍不通),湖边是一些变形扭曲的树,也有高大的,应该是夏日炎炎乘凉用的。还有两处独立的小型建筑,一个是食堂,另一个应该就是一般职工宿舍。我们停下了,雨却还没有停,雨中的幻宫,云雾中的幻宫,风味独特,正如“雨巷”一样。
司机大姐停好小黄,静静地等着我搬行李,我的行李本来带的也不多,因为电话里说了,被褥、洗漱等用品全由单位提供,我仅收拾了一些衣服,再有就是我爱看的书籍了。我暗想,我到底是狼还是狗,竟然走了这样的好运气。“谢谢啦,大姐!您留一下我的电话,有事联系我!”我心里畅快了许多。她也有些高兴,就相互留了号码,我名商河,她名香姬。她让先回宿舍收拾收拾,到时候可能会有人打电话去某处办理手续,之后小黄启动,慢慢消失在了雨雾中。
宿舍一应俱全,一室一厅,一厨一卫,还有一个书架。装潢我虽然不懂,但看着绝对是入了流的,相当于哪个级别的客房却不清楚。厅内一套组合沙发,一台液晶电视,不清楚价格几许。更让我欣喜的是,窗外不远即是小湖,且在三楼,不少风景睁眼就能看到。我再次感慨走了狗屎运。
我没多久就摆放好了,在房间的每个角落往返欣赏,根本无需我再添加什么,是谁给布置的,我一定要好好谢他一番。不过,一静下来我又不禁奇怪了,这是特意的安排,还是像我一抬头,看见了哪颗星星那么偶然?
这时有人打来了电话,让我去香积宫办理相关手续。这次每人来接我了,我只好撑了伞在雨中独行,因为我知道香积宫的去处,也不用其他人引导了。我不清楚小径近还是大路近,却情不自禁选择了小径,因为大道虽然通天,小径风景也确实独特。湖边没有一个人,雨雾于附近漂浮着,浓淡相宜。而小径的旁边,不同颜色、大小不一的花朵上,缀满了雨珠,积小成大,一旦越过花朵的负重,便很不情愿地坠落到花丛中。
行至长廊就不用撑伞了,却需要弹去大大小小的雨珠,免得一路走过水渍斑斑,风吹干后变成一串串不雅的痕迹。然而我看见有人像是在等我,就加快了脚步,至前抱歉一笑让她久等了……等等,就是一个二八芳龄的孩子嘛。
“是商河哥哥吗?我是金蝉,是香姬姐姐唤我来迎你的!”这小姑娘气质非凡,马尾辫骄傲得随着她说话,一抖一抖的,但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我有点想笑,就准备逗她一逗。“金蟾?是月宫里的小蛤蟆吗?什么时候下凡到人间啦?”她眉头一皱便起了风波,柳叶眉微翘,不大的眼睛竟大了几分。“我来自月宫是没错,不过是月宫里水袖长舞的美丽仙子,你--才是蛤蟆!大蛤蟆!臭蛤蟆!”
她倒是把我逗笑了,我见势赶快承认错误,请她大人不记小人过,快快的原谅我这一次。她一转身示意我跟着她,像小弟一般跟着她,我发现了她暗暗偷笑,但又像是一时憋着,憋得可爱的脸蛋儿红红的。快上楼梯时,她则慢下一步要和我一起。“你笑的时候比板着脸要可爱多了!”她似乎又要发作,但一想我说得也对,就不再追究了。而我们很快就到了办公室。
我一进门便呆住了,饶是我走遍大学城,也没有见过如此美艳出众的。小金蝉轻步靠近踢了我一脚,还小声说着:“臭男人,一个德性!”“金蝉!”那女士假嗔,又对我说:“小孩子,都被我宠坏了,请不要介意。”我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确是我失态在先,我还没有说完,那边倒争着嚷起来了。“我都十六岁了,不是小孩子了!”还特意挺起高高的胸脯,仿佛是进一步证明自己。我大感尴尬,这小姑娘似乎成熟得早了一些。
等等,那声音,那声音怎么那么像小黄车司机,难道……可是她那时并没有正脸青眼瞧我。她将小金蝉轰了出去,才正式作了自我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