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和女朋友分手了。
下班后回到空荡荡的家里,没有了熟悉的番茄炒蛋的香气,没有那一声清脆的“你回来啦,快去洗手吃饭”,阿明抓抓头发,转身拎起包换下拖鞋走出家门。
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大街上,阿明抬头望望天,小玫那一句声嘶力竭的”我再也不会回来了!“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一口气狂奔,是天下雨了么,明明阳光闪烁为何脸上全是水,哦不我是男人我不会哭的,阿明这么劝慰自己。口好渴,面前正好是一家小酒馆,"梦梦酒吧”的霓虹招牌红绿变幻。
走进去,摇滚和人声耳膜仿佛要震碎耳膜,阿明一口气喝了五杯樱桃白兰地,鲜艳欲滴的红樱桃,那是小玫的最爱。
雾气迷蒙。这是哪儿?粉墙黛瓦,阿明轻轻抚摸墙上的青苔,凉意沁人,一个小孩子在青石板上蹦蹦跳跳唱着歌跑过来,"老房子,老奶奶,老老的摇椅吱呀呀,阿明放学要回家……”,阿婆?是啊,上大学前阿婆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拍拍阿明的头,“侬家明明要上大学喽,祖宗保佑这孩子平安呦,阿婆在老房子里等明明回来看侬”。
“只盼望,此生再,奔向思念的脸庞……“歌手撕心裂肺声音将阿明从睡梦中吵醒。
天亮了,晨光熹微。
原来是梦。阿明抬头看看天,踏上了回老家的大客车。摇摇晃晃的车子严重超载,吵闹不休的婴儿大声啼哭,中年秃顶男烟雾缭绕,拙劣的普通话夹杂着方言一路吹嘘不止,阿明捂上鼻子,尽力忍受满车的臭脚丫味和泡面味。
眼前渐渐出现一片苍翠,到家了!到家了!阿明难掩内心的激动,迫不及待跑下车。近乡情更怯,阿明慢慢走,那是儿时的大槐树啊,每年五月槐花香,阿明总是飞快的爬上树,摇落一地雪白。妈,你快捡,那边还有好多!母亲在树下静静微笑,拾起一地馥郁。回到家清水洗净,将槐花揉进面粉,盖上纱布放一会,等阿明出去玩一会,回来刚好能看见小饭桌上金灿灿的炸槐花饼,母亲笑意盈盈从厨房端出一碗槐花汤,那是一天最快乐的时候。
一路想一路走,不知不觉,那扇熟悉的门就在眼前,锈迹斑斑,阿婆的葡萄架还在,可是阿婆呢?走到后山,一座小小青丘。阿明喃喃自语,阿婆,我回来了。没有了你,明明没有家了。阿明抬头,一只孤雁在高高的天上掠过,没有痕迹。
阿明再也抑制不住泪水痛哭流涕,阿婆,老房子还在,你去哪儿了呀?不是说好在老房子等我回家么?明明知道错了,你临走的时候明明还在为加班的额外奖金找借口,总以为你还会在,可是子欲养而亲不待,阿明知道错了啊……
阿明,阿明,你醒醒……母亲的声音从天际传来。
天亮了,晨光熹微。原来竟是梦。
”你这孩子,在酒吧喝多了,幸好你大姑家的表哥刚好遇到把你弄回来,不然侬要去哪儿寻你哦,那个小丛有什么好,值得你喝成这样……“母亲碎碎念。
丛玫,她到底是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阿妈,我想回老家去看看老房子。“
”哪里还有什么老房子?早拆了,你这孩子酒还没醒吗?“
拆了?和小玫一样从此消失再也寻不回了吗?对啊,阿婆去世的第二年老房子就被拆了,没有了,没有了。
所以有些人,有些事,倘若无纠缠,也便没有痕迹。
阿明头痛欲裂,喝了一口粥,便提起公文包去上班,空留身后喊着“你这孩子再喝一口粥走啊”的母亲。
到了公司,看着密密麻麻的报表,看着电脑桌面上小玫的笑靥更是让阿明无心工作。终于挨到下班,阿明步履匆匆,终于赶上了回老家的大巴车。
“喂,妈,今天加班,不回家了,你好好吃饭不用等我,就这样吧。”挂掉电话关机,看着屏幕上那个缺了一口的苹果倏忽消失变成一片黑暗,阿明心里好像也突然塌了一块。
阿明醒时大巴刚好到了,发足狂奔,果然,老房子正如母亲所说,仅仅留下一面写着半个拆的灰土墙,连瓦片也不剩一片完整,蛛网缠绕,断壁残垣。阿明突然意识到什么叫永远。永远,就是永永久久,相隔甚远。比如另一个城市的小玫,比如人间和天堂的阿婆,比如,早上出门前母亲的那一句“再喝一口粥”。都没了,什么都没了,什么都回不去了。
人总是会在得到的时候做减法,在失去的时候做加法。
天亮了,晨光熹微。
其实阿明是条单身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