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天
第二天一早,天一直在下雨,直到中午,雨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家族全部成员都聚集在大厅上,每个人脸上一副凝重的表情。这时,维茨说道:“还是没回来吗?”
“嗯,到处都没找到,似乎是昨晚半夜出去,没人看见去哪儿了。”雷迪奥答道。雷迪奥是住在右边长廊3间房间中的一个,他将近40,身材十分高大,长相及丑,且天生一副尖嗓门,与他的外形极不相称。因此总是沉默寡言,非必要极少说话。
“真奇怪啊,他就是大半夜心情不好出去溜达,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吧,难道他担心我今天会因为昨晚他将我丢在地上惩罚他吓得躲起来了?”汉斯半开玩笑半疑惑地说。
“多加派人手,到处去打听打听,问问有没有人知道或看见过他。”维茨命令道。
就在这时,汉斯的电话响了。汉斯看了一眼电话,脸刷的红了起来,在众人的目光下,不自在地转过脸偷偷接起电话。
“怎么回事,不是说......”。汉斯话只说了一半便被对方截断了,众人疑惑地盯着他看,另一方似乎在通知他一件很重要的事,汉斯的神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过了一会儿,汉斯挂断了电话,转身面向众人,语气沉重地说:“里约受伤了,现在躺在百乐园那里。”
“百乐园?喂喂喂,你是说那小子半夜去了那种地方,还身受重伤起不来了?”约翰斯压抑着怒气说道。
“好了,这件事过后再问,现在立刻派人去接他回来。”维茨吩咐道。
里约的伤一直修养了将近两个多月才完全康复。家族的成员早在一个月前便出海了,因为顾及里约无人照料,又担心他会再次受到敌人的攻击,易娜子被要求留在据点看守身受重伤未愈的里约。但易娜子因为痛恨里约,因此从一开始,照料里约的重担便全都落在了苍井的身上。
一天,苍井像往常一样来到里约的房里为他更换纱布,并端着熬好的药汤。苍井一打开房门,惊奇地发现,连日来一直昏迷不醒的里约已经醒过来,他正在床上努力尝试着坐起身来。苍井看见了,飞身小跑到床边,将纱布药汤放在床柜上便要伸过手来扶他,里约一把打落她伸出的手,狠狠瞪了她一眼。苍井吓得立马缩回手,身子直退后几步,不敢再靠近。里约又试了几次,终于因为依旧伤势过重放弃了。苍井站在床沿外,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她低着头,双手垂落在腹部,两根食指不停打着圈儿。
“就剩你一个人了吗?其他人呢?”里约冷冷地问道。
“还有易娜子小姐,他们,他们出海去了,说是4、5个月后才能回来。”苍井小声地答道。
“把药端给我,之后再换纱布。”里约说到。
就在苍井换好纱步端着所有的东西要出房门时,里约在她背后说道:“东西带出去后,把这几天的报纸拿进来。”里约说完,便微微地合上眼睛,好像仅仅说这几句话已经耗尽他大半精力。
苍井再进房间时,手上除了报纸,还抱着几本书。这时,里约还在床上闭着双眼,不知是休息还是睡着了。
苍井轻手轻脚走到床沿边,眼睛看着里约,微不可闻地唤道:“里....约先生,你醒着吗?”
苍井并没有听到回答的声音,踌躇了片刻,便决定离开,刚转过身,就听到后面有声音说道:“你坐到那边去,把这几天的报纸念给我听。”
苍井便温顺地照做了。
报纸上已经刊登了维茨的消息,其他成员还暂未有消息流出。
里约听着报纸上维茨的消息,眼神里不自觉流露出崇敬的神色。里约与维茨两个人年龄相仿,但维茨血统高贵,即使从权力的中心沦落到无权无势的平民,他那高人一等的天赋气禀依旧无法被淹没,这一点在他小小年纪便成为家族的领导者之后更加显露无疑。就是在他的带领下,他们原先零散的团体从名不见经传的小混混变为令人闻风丧胆的黑道组织。他率领家族在短短时间之内便在地下世界崭露头角,通过不断扩大领地,家族占领了重要的地位,一夜跻身为3个掌控地下世界的组织中的一个。这一切,固然离不开约翰斯的谋划,但维茨与生俱来的领导能力更是惊叹不已,这一点连原地下世界王者都这样说道:“年轻人,你生来就该为王,这地方决定不会是你的终点,年轻人。”就是在与这位老皇帝的一场战役中,易娜子和里约曾经险些双双丧命于他的陷阱之下。
苍井念完了报纸,喜滋滋从膝盖上拿出自己带来的书本,高兴地说道:“里约先生,我为你念一些这书的故事吧,有趣极了,我从前生病时,照顾的奶奶就在一旁念书给我听,我听过便不觉的无聊了。”她把手里的书举到里约的眼前。
“我没有兴趣,你可以出去了。”
“哦”。苍井失望地放下书,带上书和报纸起身准备离开。
“把书留下来,你出去吧。”
苍井甜甜笑了起来,把书放在床头柜上。
但第二天起苍井便被要求每天在他吃完药给他念书中的故事听。苍井在朗读故事时总是很快进入角色。每当念到感人的地方,还会跟着故事中的人物一起流泪。里约一见到他这副模样,满脸的不可置信和鄙夷,总是不耐烦阻止她继续往下念,但又不许她离开。苍井只好呆在椅子上不动。一直等到苍井的眼泪完全收住,他便命令她继续往下读。因此,一整个早上,因为苍井的哭哭停停,不用说一本书的故事,连一小段都没法完整听完。终于在一天早晨,里约在苍井快动情落泪时,恶狠狠地威胁她说:“如果你胆敢哭一声出来,我就像故事里那个匪徒一样活活扭断你的脖子。”苍井听到这句话,睁大了惊恐的眼睛,任由泪水在眼珠中骨碌碌转,却硬是不敢敢眨眼让它流下来。里约看到她这副情状,不禁吃了一惊,大概没想到这丫头居然会当真。他看着她眼珠中里豆大的泪珠在滚来滚去,可就是落不下下来,心内直觉得好笑,于是故意微微侧头,装作没有注意到苍井的样子。他听到背后苍井吸鼻的声音,知道那姑娘终于把憋着眼泪流出来了。于是,他不自觉扬起嘴角,尽量让语气听来很随意地说道:“继续往下读吧。”
身后传来苍井那丫头带着鼻音的回答:“哦,知道了。”他不知为何,又笑了起来。当然苍井是不会看见的。
一天,在念完故事后,里约问道:“易娜子最近在哪儿?”
“我不太清楚啊,里约先生,但是,也许她是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吧。”苍井回答道。
“什么男人?”
“我想就是一直和易娜子小姐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最近有一些人说,看见易娜子小姐总和一个男的一起出去。我猜想易娜子小姐就是去见那个一直和她在一起的男人”
“你怎会知道她有个一直和他在一起的男人?”
“有一天晚上那个男人抱着易娜子从外面回房间,后来,后来又走了,但是我认为他们是很早就认识的,而且他们看起来很熟悉彼此。”
里约突然意识到她在夜晚看到的那个男人是谁,转而想到,这个姑娘从没在家族里见过维茨,也不知道维茨的身份。可维茨已经出海了,那现在和她在一起的又是谁呢?
“好了,你先出去吧。”里约面无表情地说。
第二天,苍井并没有准时到来,里约正心下疑惑,苍井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她满脸通红,连眼睛都充满了红血丝。里约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等她回过气来时,才慢悠悠地开口问道:“怎么来得这么晚,我的…”
“里约先生,医生说从今天开始你可以不用再喝药了,身上的纱布也可以不用那么经常更换了。”
“哦,那你今天…”
“里约先生,我…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我今天、今天我再照顾你一天就不能再来照顾你了,我、我马上要离开这儿了。”苍井低声说道,声音含着淡淡的悲伤和不舍。
“你说什么?”
“易娜子小姐说,说,她最近认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让我跟着他离开这儿了,去过真正的生活。”
“哼,她说的那个很好很好的人是谁?难不成就是最近总和她见面的那个男人?”里约满脸鄙夷地说。
“不是这样的里约先生,是我误会易娜子小姐了。那个、那个男人并不是我那天夜晚看见的那位,易娜子小姐和那位先生也不是我们认为的那种关系,他们只是才认识的朋友而已。易娜子小姐说,那位先生愿意认我作妹妹,我们可以一起去另一个地方开一家店,我可以跟他像家人一样生活在一起,就像之前我和收养我的老妇人在一起生活一样。”苍井的语气中隐隐含着意思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待。
“她安排你什么时候和他离开?”
“易娜子小姐说后天晚上就要走了。”苍井又语带伤感地说。
“嗯。”里约回答道。
“易娜子小姐说,说,她会再请人来照顾你的,里约先生,所以你不用担心…”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我想,想今天再为你念一一段故事,那个故事还没…”
“不用了,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不再不需要这些了,你把书也带出去吧,我已经不需要了。”
“先生不再想要看了吗?后面的故事会比之前更精彩,先生可以留着把它们看完,也好,也好…”
“你以为我会再需要这些东西?把它们带出去吧,不然我也会亲手扔掉它们的。”
苍井离开了里约的卧室,手里带着那几本她从第一天过来照顾他时带过来的书。
苍井离开的那一天晚上,天下着雨。里约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雨滴噼里啪啦地搭在窗玻璃上。许久,终于闭上了眼,似乎很疲倦似的。但很快他又睁开了眼睛,倾过头,看着空荡荡的床头柜和那把依在床沿的小椅子,他的眼前似乎又浮现苍井坐在这儿读故事而泪流满面的情景,耳边又开始回荡着她那满含情感的声音。他怔怔地看了好一会,眼神迷茫空洞。之后,他像似突然清醒过来一样,在床上挣扎着爬起来,他一步一步挪到衣柜旁,从架子上取下一件大衣裹在身上,慢慢出了卧室的门。
当他来到易娜子房门前时,发现门缝里并没有透出一丝灯光,于是他试探性地伸手转了转门把。门并没有上锁,打开门,屋里漆黑一片,里约往里走了进去,看见左侧的一面墙透着朦胧的灯光,那是苍井房间里的灯。里约快走了几步,站在门口,看见里面有一个人背对着他坐在床边发呆,她的手里正拿着一个布偶娃娃。
“你还没离开吗?我以为你已经离开了,既然你还没走,那么我想,那几本书,你要是实在不愿带走…”
那个坐在床边的人听到门口传来了说话声,转过了身。里约一看清那个人的面目,顿时停住了还没说完的话。脸色阴沉的望着那个人,
“真是意外,然后呢?你来这儿做什么呢?”易娜子语调古怪的说。
“这话我正好也想问你。”
“呵呵,你既然想知道,那我就大大方方告诉你好了,苍井那小丫头今晚离开了,我总可以到她房间坐坐以缓解对她不舍离开的惆怅吧。那么你呢?你又是来做什么?”易娜子直直看着他说。
“哼,让她离开的不正是你自己吗?”
“我很快也会出海,可我不能带着她出海,约翰斯也已经警告过我了,我就是不送走她,她也不能再跟着我,因为约翰斯是不会允许她上船的。”
“所以你就把她交给一个什么背景都不知道的陌生人?我甚至怀疑根本就是你强迫她离开的。”
易娜子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她盯着他的眼睛看,好像要从上面看出个窟窿一样。最后转移视线,起身从里约的旁边经过走到外边的房间,她打开灯,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
里约也离开站着的位置,站在离易娜子不远处的一张椅子旁,面对着她,但并没有坐下来。
“怎么被我说中了,说不出话来?”
“不,我只是在想,今晚的你太奇怪了,如果我还没有丧失人正常的情感的话,我认为你刚才是在委婉地表示你对那丫头的事情很在意?”
“你愿意如何想那都是你自己事,我只是怀疑那位传言最近一直与你在一起的那个陌生男人。”
“他有名字,他叫昆德,而且,我可以明确告诉,他是个好人,他一定可以照顾好苍井。”易娜子声色俱厉的说。
“哦?是吗?你都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靠你那天生的…”
“如果你再胆敢提那几个字,我发誓,我今晚一定让你身上多出一个洞来。”
“哼,你说他是好人,你又知道几个男人?把自己亲密的人随意地就交给一个你不过认识不出两个月的人,你真的为她着想吗?”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哼,真令人作呕,你居然对苍井那丫头怀着这样的心思呢,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一直知道你是个神经错乱的人,可我没想到,你现在已经失心疯了,你到底从哪里得出这样一个荒唐的结果,还一脸看破真相的模样,好像发现什么大秘密一般。”
“你会动心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以为你这满身的伤都是谁在照顾的?那丫头知道自己要离开还一心害怕你没人照顾会死在床上,虽然,我恨不得你就在那床上躺一辈子永远不用起来了。我看得出来,那丫头大概是有点喜欢你了,只可惜,她不知道你这一身伤如何来的?”易娜子说最后一句话时,眼里满是嘲讽的神色。
里约厌恶地瞪着她。不说话了。
“怎么,连你自己也不好意思吧?你居然会在娱乐场所因为一个女人和一群人大打出手,结果被他们打得昏迷不醒?哈哈哈哈哈。”易娜子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里约看着她大笑,那笑声近乎放荡,在他面前慢慢被放大,成了一个恶魔般的笑,于是他渐渐握紧了手里的拳头,猛地走过去,给了她一个巴掌。
空荡荡的卧室回荡着那一个响亮的巴掌声,久久无法散去。
易娜子的脸一下子被甩在一边,里约又伸出手强硬的把她的下巴掰过来,面对着她的脸说:“是啊,妓女就是妓女,无论如何都洗不去身上流着的脏血。我告诉你我为什么受伤,我的确和一群人动手了,可是不是因为争一个女人,而是出手打了那个女人一巴掌。她的男客居然愚蠢的为了她跟我动手,我是昏迷不醒,但你猜他们如何了?当然,我没有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活着离开。你听明白了吧,明白了,就给我收起你那放荡的笑,别表现的像个妓女一样,即便,你永远无法改变你骨子里留着的肮脏的血。相比你,苍井确实可爱多了,可居然被你交给一个、一个?我该称呼他为你的男客吗?阿?”
易娜子的脸就那样被他扭着,她面无表情地听完他一长串的话,依旧没有出一声。里约满含蔑视地和她对视着,过了一会儿,他粗暴地放开她的下巴,又将手放在裤袋里,慢慢转身,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易娜子两眼冰冷的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她脑子里想起了维茨那晚对她说的话:“你总是在夜晚作噩梦时叫着他的名字,拼命喊他来救你。”这句话让她全身都颤抖起来,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她双手颤抖地举起了那把手枪。
门在打开的瞬间,里约听到了从身后射击过来的枪声,下意识的侧过了身,于是,子弹呼的一声只飞到门外去,一个人的身影在门口应声倒下…
里约想伸出手来阻止,却只来得及看那个人最后一眼,近乎绝望地让她在自己的面前永远失去了生命。
易娜子直直站在那里,手里还举着枪,一动不动的。窗外,雨又开始下大了。
第二天早晨,昆德告诉她,苍井走到一半,不知为何突然说要回去一趟,我问她是不是什么东西忘记带了,她说不是啊,只是有几本书想放回去而已。我问她是不是借的书忘记还了?她说不是啊,她只是想把那几本书放回去而已。说完,就只顾往回跑。
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没多久,易娜子出海了,里约也出海了。从那以后,那个据点他们家族再没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