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钟，我看见海棠花未眠，总觉得这时你应该在我身边。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脑海里浮现的是我父亲母亲的模样，但他们又实在是和这句浪漫的话联系不起来。其实，我很小就知道我爸不爱我妈。
(一)
我出生在一个小乡村，计划生育的浪潮掀的最高的时候哥哥出生了，我爸爸是那个年代典型的男人，重男轻女，大男子主义，一切那个年代男人有的臭毛病他都有，他在家里就是绝对的霸主。我妈也算那个年代典型的女人，吃苦耐劳，贤惠顾家，伺候公婆，拉扯小姑子，照顾孩子，反正所有家务都是妈妈的。我作为一个女孩在家里就是一个小透明，哥哥比我强至少在爷爷奶奶那里他受尽宠爱，但是在爸爸那里，我们就都是不受宠的存在，我时常觉得是因为爸爸不爱妈妈，所以也不爱妈妈生下的孩子。
爸爸每天下班回来就躺在沙发上颐指气使，有送到手边的热茶，饭桌上有热气腾腾的饭菜，脚边有舒适的拖鞋，在爸爸眼里他只要挣钱养活这个家，其他事情就该是妈妈操心的，家务，孩子，包括他的父母都是妈妈在照顾，他不知道他的两个孩子学校门往哪开，更别提去开家长会，他不知道家里的水电煤气费往哪交，他不知道每月要给爷爷奶奶多少生活费，他只知道每个月的工资一发交给妈妈就好了。妈妈每个月要把开支写的清清楚楚每一分都要核对无误，爸爸要是发现有什么地方对不上，那就是灾难的开始，那一段时间妈妈连同我们的日子就都会不好过，爸爸不打妈妈，但家里会充斥着爸爸暴怒的质问，对妈妈做的一切都是否定的，对着所有的亲戚朋友疯狂的贬低妈妈，但凡那段时间我们表现有一点点不好，爸爸就会怪在妈妈身上，我们身上的缺点都是妈妈教的，妈妈只能默默地忍受，那个时代教她的是，男人就是她的天。
爸爸去出差的时候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妈妈很爱我们，她看向我们的眼神里有柔柔的光，爸爸不在家，家里是平静祥和的，妈妈带着我们做好吃的，做游戏，看书写字，搂着我们说些家长里短，知道我们不喜欢爸爸，还是教我们尊重他，爱他，说着养家的不易，生活的艰苦。
我上了初中，毫不犹豫选择了寄宿学校，我害怕爸爸突如其来的暴怒，害怕妈妈默默忍受的眼泪，对这一切都是那么的无能为力，只能选择逃避。哥哥步入高中也选择了离家很远的学校，送他去学校的那天爸爸去了，因为哥哥考了个不错的高中，爸爸觉得哥哥给他长脸了，亲戚朋友前来道贺时，爸爸大声炫耀着哥哥的成绩，他挣钱的辛苦，他付出的一切，妈妈只是默默做好饭菜，收拾好哥哥的行李，我知道她很想去哥哥的学校看看，想亲自送他去学校，可是学校离家里还有几百公里的路程，爸爸没有带上妈妈的打算。爸爸带着哥哥走了后，妈妈靠着门抹着眼泪看了很久，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隔壁镇，我看着妈妈，很心疼她。
我们渐渐的长大，接触外面的世界越多就越觉得这个家是畸形的，很想做点什么却苦无对策。我上高中那年，家里爆发了一次争吵，在我的印象里这是很难见的，妈妈对爸爸做的决定都是不反对的，爸爸说过再难听的话妈妈也没有反驳，只是在爸爸做出不正确的决定时自己悄悄用自己的办法改变结局，其实妈妈一直很聪明，爸爸有一年想要盘下个店面，亲戚朋友都在怂恿爸爸，爸爸自信心爆棚用了多年的存款，哥哥的学费都没给留下，妈妈没有反驳，只是自己去了解市场，去打听店面转出的真正原因，找到人家想坑爸爸钱的证据，再去找奶奶，让奶奶去劝爸爸收手，爸爸还是愿意听爷爷奶奶的话，所以那年哥哥的学费还是保住了。而这这次争吵狠狠的伤了妈妈的心，妈妈最在乎的人除了我们就是外公外婆，爸爸跟外公外婆借钱又把这些年妈妈存下来给哥哥上大学的钱借给别人，在他们的争吵中我才知道爸爸借给了他的初恋，爸爸对妈妈的反驳也很诧异，这个家一直是他的一言堂，所以更是恼怒。
爸爸摔门而去，我和哥哥看着妈妈收拾家里的残局，哥哥跟妈妈说“离婚吧，我跟爸爸，妹妹跟你”。妈妈哭的更狠了。夜晚妈妈搂着我，我知道妈妈根本没睡着，白天的争吵还历历在目，爸爸为了初恋把家里的存款都借出去了，妈妈难过的是他伺候了二十年的男人没有心疼过她，没心疼她的父母，她的孩子，难过的是她付出青春维持的家，这个男人根本不在乎。那一刻，我恨这个男人，哪怕他是我的爸爸，哪怕他养了我十多年。
那次争吵过，妈妈就变了，依旧做家务，但是话越来越少，依旧伺候着爸爸，但是不跟他有任何交流，爸爸从一开始的不在乎变得愤怒，最后也不说话了，家里突然变得很安静，我总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妈妈做饭时晕倒了，我和哥哥急坏了送她去了医院，在医院时我们做了个决定，妈妈只是气急攻心有点低血糖，爸爸来医院时，哥哥说，妈妈得了绝症。好在医生是爸爸的朋友，听了哥哥的解释后答应和哥哥做这个局，试探下爸爸。爸爸很平静，平静的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医生说了一堆让人听不懂的专业术语，说现在没有办法只能接回家养着，听从医生的话接妈妈回了家，我们没有和妈妈通气，妈妈回家时还是做着自己的家务，看着爸爸平静的样子我们很失望，看来爸爸真的不在乎妈妈，也许分开才是最好的结局。
从医院回来的第五天，哥哥遭受了生平第一次毒打，我也被罚在旁边跪着，原来爸爸没有我们看到那样平静，只是我们没有发现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早，动手做家务的时间越来越多，妈妈在做事的时候爸爸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也越来越深沉，他借遍了身边所有人的钱，他不停的找他的医生朋友打听怎么治疗，怎么检查，而医生看着他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实话实说了。爸爸得知真相发了好大的火，从医生到妈妈到我们都被他狠狠臭骂了一顿。妈妈给哥哥上药的时候也在说着我们，哥哥只是笑着安慰妈妈说他一点也不疼，还很开心，我也很开心，我知道妈妈也很开心，爸爸在乎妈妈，这是我听过最好的消息。
可惜因为多年的劳累，妈妈真的病了，爸爸拿出所有的钱带妈妈去了更好的医院，那段时间他学会了做饭，学会了洗衣服，我不知道是怎么样磕磕绊绊的开始让爸爸后来的家务做的那样熟练。他从被人伺候的人变成了伺候别人的人，在仅有的几次去医院探望时刻，我发现爸爸老了，鬓边有了白发。他还是很暴躁对妈妈很不温柔，会在医院里因为妈妈跟不上他的脚步而大呼小叫，给妈妈擦洗的动作也很粗鲁，我和哥哥待了一会就撵我们回去上课。我只记得那年妈妈住了好久的院，爸爸并不让我们常去看她，只能守在电话旁等着时不时打来的电话。
妈妈生病后第二年的冬天，在学校的我们就收到爸爸让我们回家的消息，妈妈还是去世了，我在火车上哭成泪人，回家后亲戚朋友都在忙碌，爸爸在人群中招待着客人，我听着他在说什么妈妈走了也好，他尽力了，说着这年他在外面的感受，听着亲戚们恭维着他，附和着他，好像就是他这一年不离不弃的照顾比妈妈对他的照顾多得多，听着听着眼泪就止不住了，妈妈嫁的这个男人不爱她，对她病重的照顾也只是尽自己的责任，为了背一个好名声。丧事办完没有多久，就有人上门想要给爸爸再牵线，我冷眼看着，他很开心，笑得满脸通红，爷爷奶奶也在一旁附和，给哥哥洗脑家里有个女人的重要性。我提前回了学校，这个家我再也不想回了。
（二）
我两年没有回家了，在学校时，学费都是哥哥要来打给我，一放假我就去兼职，爸爸打电话来也是找各种理由推脱，他很生气觉得我是个只会用他钱的白眼狼，我跟他大吵一架，后来家里的消息都不曾打听过，哥哥会来看我，给我打电话，每当说到家里的事，说到爸爸，我就打断哥哥，我想那个家里没有妈妈的位置，也没有我的位置，爸爸现在应该再婚了吧，有了女主人，不久的将来也会有孩子。
高中毕业后，在去大学前，我还是回去了一趟，那个家里还有妈妈的东西还有我的东西，我要带走。让我惊讶的是，爸爸没有再婚，那个家还保持着以前的样子，周围的邻居都翻新了一遍，而那个房子还是那样。两年没回家不禁有点近乡情怯，周围的邻居认出我来，跟我客套着寒暄着，我走进我从小长大的小院，奇迹的是两年时间小院没怎么变，除了妈妈生前种的花还多了不少花花草草，我看着这个家觉得是那么熟悉又有点陌生，我看着斑驳的大门有些不敢推开，可能是听到响动，爸爸打开门，还没做好心里准备就这么看到了爸爸，我扯扯嘴角低声喊到：爸爸。爸爸看着我一句话没有说就进了屋，没有意料之中的暴跳如雷，没有怒不可遏的责问，竟还有些不习惯，他比之前更老了，从前一直挺直的腰杆也佝偻了，脸上多了几条皱纹。
房门大开着，我拿着行李走进了家门，怯怯的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喝茶的爸爸，眼神无措的四处打量，我不敢推开我之前的房间门，我怕看到的是满室杂物，即使心里清楚在这个家里我可有可无，我也怕亲自看到的难堪，然后就是久久的沉默，我实在没有和爸爸相处的经验，没有像其他女儿那样亲昵的跟他撒娇过，没有好好聊过天，甚至很少单独相处过。过了许久，爸爸在我面前放了一杯茶。说：“自己整理下房间休息会吧，一会吃饭”。然后就出门了，我听到他关门的响动，听到邻居隔着院墙大声跟他聊家常的声音，他说是的，女儿回来了，他说上大学了，考的还不错，他说出去割点肉，他说再怎么说，她是我闺女。我死死捂住嘴唇，怕哭出声音，颤抖的手推开房门，还是记忆中模样，一张小床靠在床边，一个老式的书桌，一个快掉漆的衣柜，床上的铺盖卷成团放在床头，上面压了一张塑料布，我打开衣柜从下层抽出床单被罩打扫着房间，眼泪没有止住。
“什么时候回来的”突如其来的嗓音吓得我一激灵，哥哥回来了，我告诉他我的打算，他问我哭什么，我说了之前爸爸和邻居的对话，说我以为我会没有房间，后来的时间我知道这两年哥哥想告诉我我却不想听的事，哥哥说，一开始爸爸有想过再婚，但是他的两个孩子用实际行动表示了拒绝，我选择了不回家，沉默的抗议，哥哥却是赤裸裸的和他对抗，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问题，但当儿子暴怒的和他对抗时，他还是忍不住想起妻子还在世的模样，质问着哥哥为什么会这样，哥哥和他大吵了一架，说着这些年对他的不满，妈妈的委屈，妹妹的难过，不是不愿意他再婚，只是能不能久一点至少等妈妈热孝期过了，至少让我们觉得他有一点点在乎妈妈的，吵完架以后爸爸沉寂了几天，不提再婚的事但是暴怒的性格怎么也不会改变。哥哥还有自己的事不常回家，这个家经常就他一个人，哥哥有时看着他形只影单的样子，也会劝他之前就当小孩子不懂事，再找一个吧，每当这个时候哥哥就会被爸爸骂的狗血淋头，渐渐地也就不劝他了。
爸爸再回来时提了一兜菜，哥哥见状撸袖子就进了厨房，我也跟着进去帮忙，爸爸坐在客厅听着我和哥哥嘻嘻哈哈的打闹，我们兄妹感情一直很好，做好饭回头看着那个曾经健壮的男人佝偻着身躯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水施肥，觉得就像做梦一样，再次围坐在饭桌上都有点局促不安的味道，爸爸依旧那样饭前2两小酒，突然他问我，是不是回来跟他断绝关系的，或者是看他死了没有回来分遗产，我想这不是梦他还是没变，还是那么讨厌。我听着他嘲讽的说着这两年我的不理不睬，深深叹了口气，这个家果真让人喘不过气。
找了暑假工，距离出发的日子还有几天就只能待在家里，哥哥还得去上班家里就剩我和爸爸，我一个人待在房间其实我很想念我生活的这个小镇，每天早晨都打着买菜的借口在外面晃荡，我在这生活了十多年听着熟悉的口音，看着熟悉的街道，吃着熟悉的小吃，感觉这是这两年来最放松的时刻。回家做好饭，喊爸爸吃饭，我们俩不说话的时候还是很和谐的，我做饭收拾屋子，他出门和街坊邻居聊天下棋，他在家喝茶看电视，我就在房间看书写日记。就这样几天时间匆匆而过，我收拾好东西，妈妈的遗物被哥哥归置保存的很好，我就带走了几张照片，以及妈妈给我打的毛衣，还有一些有关她的小玩意，把房间归置成我刚来的模样就走了。
上了大学，我的生活变得充实，半工半读也交了很多朋友，变得乐观开朗。自上次回家我也不排斥回家了，放假在兼职之余也会回家。回想这些年我对爸爸的感情不深，恨过他，怨过他，但也不得不感谢他，比起很多父亲来说，他已经很不错了，没有家暴，没有饿过我们，供我们上学，虽有重男轻女，但让我平平安安的长大上学。我从来没有怨恨他对我不重视，我一直知道对比起同时代男人的重男轻女，他对我已经很纵容了。我只是怨他对妈妈的不在乎。
大四要实习前，我在家待了很久，这是我出门来在家待的最久的一次了。因为妈妈的遭遇我对结婚谈恋爱什么的还是有阴影，大三遇到一个男生，不自觉的产生了感情，我克制住自己只想远远的看着就好，他反而跟我表白了，拒绝了几次，他的坚持让我觉得也许可以试试，但是感情上的磕磕绊绊也让我遍体鳞伤，我提出了分手就回家了，我想也许只有这个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才能治愈我。回家后，爸爸嘴上还是不饶人，说话很难听，只是我学会了沉默，不去顶嘴，他说我听着，听不下去就回房间，我突然就懂了妈妈的沉默不语。
也就是回家的这段时间，我好像发现了以前没有发现的事，家里的布置和妈妈在世时一样的，什么位置放沙发，什么位置放电视，什么位置放冰箱，爸爸不让我们乱动，我打扫卫生时看着电视上现代的装修风格，想着给家里重新布局一下，可是爸爸很生气没有任何理由的不让动，怎么说都不行。也有亲戚朋友走访的时候说着给爸爸相看一个，我满脸堆笑的想了解对方情况，反而爸爸板着脸拒绝，旁人要是再劝就反问人家是不是想要他的退休金，要分他的房子，亲戚朋友也生气不再牵线搭桥。大多数时间他都在照顾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可我明明记得他之前很讨厌的，妈妈养花的时候多买一个花盆，爸爸都要絮絮叨叨很久，嫌弃妈妈又在浪费钱买些没用的东西。我发现爸爸喝完酒就喜欢盯着电视墙上的照片看很久，妈妈喜欢记录生活，那有我们从小到大的照片，那有爸爸妈妈从恋爱到结婚的照片，虽然他们的照片很少，合照也就两三张。我还发现爸爸很多习惯和妈妈很像，做家务的顺序，放东西的习惯，甚至饭菜的口味。
那天晚上我没忍住趁爸爸心情不错把我的疑问说出来，他刚刚喝完酒，满脸通红，听到我的话立马就愣住了，然后毫不犹豫的反驳，大声嚷嚷是我想多了，不再婚是因为那些女的不是好人就想着他的钱，不动家里的东西是他习惯了，闭着眼睛都能找到东西，照顾花花草草是他没事干，那些花草养好了还能卖钱，看照片是他在看自己，想着自己年轻多么多么厉害，干了些什么，他一条一条的反驳，声音越来越大，我看着他没忍住笑出声，他怒了，说了我一顿，让我没事干就滚出去上班，别闲着没事干想这些有的没的。
我和这个别扭的小老头待了半年，这半年我算是看明白了，他有多么别扭。时间能治愈一切，我整理好心情准备再出发，投了简历找好工作又要离开这个小镇，我做好饭菜和爸爸哥哥说着我之后的打算，哥哥一如既往的支持我，收拾好行李订好车票，准备迎接新生活。
凌晨，我被爸爸收拾东西的声音吵醒，他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往一个大包里放。
“爸，干什么呢”
“吵醒你了”爸爸没有看我，盯着他的包说。
“没事儿，反正天亮就要走了”
“我闲着没事给你收点东西，你不是喜欢家里腌的泡菜，还有你哥买的那些吃的，我在家不缺那个给你拿走…”
他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给我收了哪些东西，我已经听不下去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爸爸看着我沉沉的叹了口气，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他缓缓跟我说着他的这些年。
（三）
跟你妈妈刚结婚那会真的是苦，家里什么都没有，你妈妈性格太软了，家里有点粮亲戚都来借，你妈妈不好拒绝就都借出去了自己饿着肚子，我没有办法我不凶就吃不饱，我当时恨死了她的软弱，我要挣钱要干地里的活要顾家，我忙的团团转，你哥哥出生的时候，家里条件好一点了，我每个月有固定工资，后来你出生了，我就更忙了没时间围着家里转，我就想着我在外面好好挣钱，你妈妈好好管家就好了，可是家里那些亲戚就盯上了我的工资，磨着你妈妈非要借，一开始她还能拒绝人家，人家磨的狠了，带着孩子在家门口饿着肚子借，你妈妈心太软借出去了，有一就有二，生活费都借没了，你那时才几个月啊饿的嗷嗷哭，我没有办法，人家家里有兄弟帮衬，我没有，我带着一把刀一家一家要过去，再也不敢让你妈妈管钱，但是我实在没有时间管着管那，就让你妈妈给我记账，少一分就闹得鸡犬不宁，时间长了人家虽然知道还是你妈管钱但是借出一分，我就闹，他们也不敢来了。
我知道你妈这辈子都围着这个家转，我知道她累，但是我刚开始是真的恨，恨她软弱，恨她撑不起这个家，我之前不这样的，十里八乡谁不说我脾气好，这苦逼的生活逼得我越来越暴躁，越来越控制不住脾气。我这辈子没对不起你妈，我再恨没对她动过手，反而感谢她给我生了两个娃，教的也聪明懂事，眼看着生活越过越好了，她病了，花完了我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要是治好也成。她一撒手走了，我一个人怎么办。刚开始我是真的害怕，我一个人怎么过日子，还有俩孩子，我不知道怎么照顾你们，所以我想找个人帮帮我，后面你们那么抗拒，我也歇了这个心思，日子过到现在，我反而怕有人打扰我的生活，一个人挺好，我常想你妈在的时候，想我跟她较什么劲又不是不知道她什么脾气，要是当年我多教教她，多包容她，我们会不会开心一点，你们也会不会少恨我一点…眼看着你们都长大了，离我也越来越远，我老了帮不着你们什么。
呵呵！倒是想起你们骗我那年，我那时涨工资了手里有钱人家来借，说是也算投资挣了有分红，不挣钱也会原本还我的，我想着借就借吧，存几个月工资你哥的学费就有了，你妈啥都不知道就跟我闹，我也懒得跟她解释。谁知道你两个小崽子给我设个套，我当时真的怕你妈有个三长两短。后来她真病了，我就想她跟了我，我砸锅卖铁也得给她治啊！一开始我啥也做不好之前觉得带孩子做家务很简单的事，在你妈病那年感受到有多么难，我做不好家务带不好孩子，家里一团糟，孩子跟我越来越远。
孩子，这半年我挺开心，记住了，外面让你难过了你就回家。我没有不想你妈妈，我很想，更想当年我们一家四口的时候。
（四）
爸爸第一次跟我说那么多，原来一叶障目的是我，我只记得他的不好忘了他的好。妈妈跟我说爸爸给我买了什么什么时，我只以为是妈妈以爸爸的名义买给我的，妈妈说每天晚上他下班回来都会去房间看看我们，我总觉得妈妈在骗我，妈妈说爸爸没那么凶，对她很好，我也觉得是妈妈在粉饰太平。仔细回想爸爸只是不会表达，把所有关心爱意藏在他暴躁的外表下。
我不知道我这晚上是怎么过的，我只记得爸爸藏在烟雾底下的眼神，那个眼神光看着就那么让人心疼，这么些年他一个人过了那么多那么难受的夜晚。天亮了，我看着爸爸伺弄着那些花花草草，决定留在这里，本就舍不得这个小镇，本就舍不得…爸爸，不如遵从内心的选择。
我的爸爸妈妈很相爱，我的爸爸妈妈很爱我和哥哥，这将治愈我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