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泽说完了话，就那么看着二叔。他的话太毒，我只是旁观都感到如坠冰窟，更不敢去想二叔的感受。

“你是说，我不能入轮回，所以也想拉着你不入轮回，身死便灭。所以我才阻止他现在杀你，是不是。”

“是。”

“楚泽。”二叔愣了一会，眼眶渐渐泛红。“你现在说，你收回这些话，我可以当做没听见。”

“听见了就是听见了，何必自欺欺人。”楚泽道，“你本来，就不是阿蟒。”

他的话音未落，二叔猛然喊了一声，抬手一道气流打在楚泽胸前。楚泽身下的椅子顷刻间分崩四散，自己被那气流推到墙上，登时一声钝响，血肉撕裂。

“叔。”我叫道。

二叔红着眼睛，并没有理会。那股气从他掌心源源不断，碾在楚泽胸前。我听到骨骼崩裂的声音，楚泽的衬衫下面，肋骨的轮廓渐渐崩塌，形成巨大凹陷。

楚泽有些发抖，却依然隔着镜片瞪他，一双眼睛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咬紧的唇缝里渐渐渗出血来。他的喉咙上下，似乎想吞下这些血，然而终究没有效果。那些血沿着他的唇角流过下颌，脖颈，直到湿透衬衫，在锁骨上汇成一片深红。

“我成全你。”二叔道，“别看着我，我成全你。”

楚泽的眼睫抖了几下，忽然之间，扑簌地落下泪来。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的眼睛里，可以有这么多的泪水。就像在凤台山，他误服了镇静剂的时候，也是这样。动弹不得，又难说出话，只剩下那双眼睛，湖泊一样的眼睛，不知连通了哪里，可以源源不断，涌出充沛而清澈的泪水。

“念。。念辰。”楚泽挤出几个字，二叔的手稍稍向上，那气流碾着楚泽的胸骨，生生将他蹭着墙壁提了起来。楚泽呼吸一窒，挣了几下，脸色迅速衰败下去。就在那一瞬，二叔猛然一挥手，那股气刀刃一般偏转方向，轰地一声砸在餐桌上，正把桌面劈成两半。

楚泽摔到地上，剧烈地咳了几声，慢慢爬起来。他背后的墙上，血迹深深地印在擦痕里，如同一道长长笔触。

“念辰，白念辰。”楚泽低声念了几遍，流着泪，忽然笑了出来。

“白念辰。”他说，“现在是你放不下。”

“你他妈今天是不是疯了，还是做饭做坏了脑子！菜炒糊了就糊了，你他妈脑子是不是也糊了！”二叔吸了下鼻子，一脚踢开地上的狼藉，气势汹汹闯出门，头也不回。

刚才还坐一起吃饭，下一秒就血溅三尺。这生活也是刺激。

我锁了门，回来去扶楚泽。他一直在抖，身上一层汗，和血混在一起，几乎湿透了衬衣。见我过来摆了摆手，示意我别碰他。

“楚老师。”我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你这。。用不用去医院。”

“还。。还好。”楚泽擦了一把嘴上的血，慢慢站起来。他胸口的凹陷明显，隔着衬衫也能看到，皮肉下面似乎有骨头的碎茬，根根分明，随着他的动作颤动。

“你真还好？”认识他这么久，虽然二叔早就说他是行尸，我始终没有具体概念。他今天这个样子才让我印象深刻。这画面不能多看，看了眼前发黑，自己胸口都疼。

楚泽自己挪进卫生间，撑在洗脸池上。让我拿来干净衬衫，然后锁了门。

我听着卫生间里断断续续的水声，想他应该没事，就去收拾地上的粥和碎盘子。

二叔下手是黑，电饭锅都给摔裂了，还得重买。餐桌的断面就像刀削的一样，看着实在瘆人。我想起那天出体的时候，二叔打偏的那道气。那一下要真打在我身上，我能活才怪。所以还得感谢楚老师的救命之恩。

等我收拾完客厅，天都有些暗了。楚泽终于出了卫生间，换了干净衬衣。除了脸有点白，看上去还挺正常。

“楚老师。”我说，“一会我得回去了，用不用我给我叔打个电话。你自己行吗？”

“不用。”楚泽坐到椅子上，神情大概是要走你就快走，最好别跟我说话。

我把垃圾装进袋子，提到门口。就见二叔带了双手套，一手提了个超市的大袋子，一手提了个带盖的塑胶桶，刚从车上下来。

我给他开了门，他也不说话，阴着脸把东西拎进屋，放到地上。

那包超市袋里的东西没什么特别，我看着那塑胶桶，过去打开盖子，腿顿时一软。只见里面漾着半桶血，应该是刚放出来不久，扑鼻一股浓烈腥气。

我看了看二叔的表情和他那双手套，脑子一抽。

“你把叶安杀了？？！”

“想什么呢？！”二叔一瞪我。“买了几斤猪血。去，给你楚老师送去。”

楚老师就背对着他坐在那半截餐桌旁边，隔了半个客厅，还得雇个信差。

我把桶拎到楚泽面前，他看了一下，手放在那桶上。顷刻之间，那些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渐渐露出底来，只在桶壁上留下一点暗褐色的痕迹。

“叶安不会再管这事。”楚泽忽然冒出一句，我刚想问他怎么回事，忽然想起他虽然对着我，应该是说给二叔听。

“他说他还想多活几年，等在这干满一年店长，就申请调回云南。”

楚泽说得平静，我想叶安原话应该是这样的:你家那杀神找过我了，我跟他对着干，我不想活了啊？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行不行？我不管了，你想死找他去啊！

二叔没说话，从袋子里捧出个新电饭锅来，然后拎着剩下的碗碟和菜进了厨房。

“叔，那我走了啊。”我对着厨房喊了一声，没人理我。口袋里却叮叮咚咚，响起手机铃来。

是林薇薇。

我心里奇怪，也没多想，顿时接了起来。

“薇薇姐？”我说。隔着半掩的门，厨房里翻动塑料袋的声音忽然一停。

“溪源，你跟楚老师在一起吗？”

“在。。。在啊。”我看了眼楚泽，楚泽低着头，扶了下眼镜，气氛诡异。

“我下午给他发信息都没有回，电话也不接，所以我。。。”

林薇薇的声音格外清晰，楚泽抬起头，冲我勾了勾手。

“手机拿过来。”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