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梨花飞
“雨后寒轻,风前香软,春在梨花。”看到微信朋友圈发的图片,脑海里映出的是这首诗。图片应该是清晨拍的。氤氲在山间的晨雾还未散去,这个叫下丁家的村落,被一树树梨花淹没。镜头下的村庄,一切都那么古朴,宁静。看不到鸟儿,似乎听到了鸟鸣。看不到花开,似乎也听得到花瓣绽放的声音。绿树葱茏。藏在大山里的古村,仿佛是一处静美的人间仙境。
拿了照片给儿子看,他吵闹着也要去看梨花。下丁家说远也远,几十里路,其实也很近,笔直宽阔的马路,驱车不到半小时就到。三三两两的人忙着生计,几位老人坐着青石板上看着不远处的摇摇晃晃学步的孩童,过年时门上的大红的对联还没有褪色,白云映耀着,分外艳丽。
停了车,梨花随处可见,伴随着和煦的风,哼着春天的歌,空气中弥漫着生机,万花中点缀了希望的晨曦,泥土中的嫩芽已经伸展懒腰,偷偷的透出了一股嫩绿,绿的让人怜惜,不忍心触碰。山也清晰了起来,仿佛抖去了整个冬天覆盖的杂叶与尘埃,精神抖擞的正襟危坐。远眺群山,视野分外开阔,山顶的小庙也清晰可见,方圆几十公里的人们都信奉小庙的灵验,虔诚的烧香供奉,据说世世代代香火不断,袅袅着缕缕青烟,心随着青烟慢慢散开,在心里化成了彩色,化成了含香的记忆。
记忆中,下丁家有梨花,山前屋后还有山楂树,我对山楂的认识是从糖葫芦开始的。每年冬天,一落雪,大街小巷就会飘忽地响着那极具魅力的吆喝:“糖葫芦——冰糖葫芦——”那声音就像有魔力一样,总是勾魂摄魄,让我们那些小孩子忍不住跟了一条街又一条街。
三十多年前,父母为了贴补家用,便穿山楂、熬白糖,做了糖葫芦贩卖。那山楂是骑自行车几十里,到下丁家山村里购买,为的是能便宜几分钱。一个秋后的上午,我嚷着也要随父亲去买山楂,一辆透着粗犷的金鹿牌自行车,单车闸,大横梁,深蓝色约两厘米宽的塑料带一圈圈的缠在前梁上,车闸上还套着暗黄色的软管,后座上绑着一个大箩筐。我则斜坐在横梁上,双手扶着车把。路长长如带,更有七弯八拐的坡,艰难骑过一道长坡,父亲停歇一下,不自觉回望一下,然后接着骑行。 而我,全然不知父亲的劳累,看着小鸟,望着白云,路上随处可见那山楂果个个你争我抢,害怕没地长似的,像一个又一个小灯笼挂满树枝,主人害怕果子压断了树枝,就用棍子在下面支撑着。
到达村口时,秋雨,却悄然无息的飘落,像是银丝,密密的斜织着,如烟、如雾,笼罩了天地,淋湿了地,淋湿了房、淋湿了树。哀怨和着泪水、雨水顿时挂在我的脸上,父亲也不知所措,随便找了一家门楼底下避雨。那门楼有些斑驳,岁月在厚重的木门上刻画出年迈的裂痕,被雨水湿润后更是显得黢黑,门前有一株挺拔的翠竹,竹也跟着风沙沙作响,扰的我心里烦躁不安,一遍又一遍的问“啥时候雨能停,会不会回不了家了……”
父亲也被我问的心烦意乱,有一搭没一搭的望着天空发愣。这时,吱-啦-一声,厚重的大门被打开,一个人披着雨衣出现在我们面前,一张看上去和蔼的脸映入我的眼帘,是位中年叔叔。
“你找谁?”
“不好意思,这不是来咱村买山楂嘛,下雨了,在这避避雨吧……”父亲的话语中透露出无奈却又显出几分着急。
“快进家吧,孩子都淋湿了”
推辞再三后,父亲望着我可怜的眼神,跟着叔叔进了屋。女主人抓了把山楂塞到了我的手里,我不吱声,一个劲的摇头。
那叔叔又披上雨衣,去了后院,蹲在在墙角好一阵捣鼓,回屋时,手里多了几个大梨。他揪起衣角擦了又擦,然后拿起水瓢,到大水缸里取了一瓢水,推开房门洗起了梨。洗净后,使劲甩了甩梨上的水,递到我手里。“自己家树上长得长把梨,快吃一个吧”
我胆怯的望着父亲,征得父亲同意后,吃起了长把梨,那梨,像一个黄橙橙的小葫芦,肉脆,汁多,甜甜的,略微有点酸味,咬一口,直沁五脏六腑。
雨渐渐的小了,父亲说要赶快回家,
“下雨,山楂就不要买了今天,路上淋湿了不好保存,带上雨衣,以后再来,”那叔叔说。
父亲披上雨衣,那是一件在那个年代很流行墨绿的的大雨衣,外面是帆布,内胆是胶皮,一股胶皮味道,长袖,宽口,大扣子一径扣到膝盖。我被安排到了自行车后座的箩筐了,那叔叔找了个塑料编织袋,盖在箩筐口。
回去的路上,我躲在箩筐里,透过藤条的缝隙望着外面,一片安静,只有一阵又一阵的颠簸,还有沙沙的水滴滴在编织袋上的声音,远处一阵阵犬吠,前方依然是那条弯弯曲曲的山路,转过一个弯道,又一个弯道,路坑坑洼洼的,极不平坦。此时,我闻到了一股清新、舒服的空气,在这秋雨中,在我自己的世界里静静的享受着。
回城后没几日,因家中急事,冰糖葫芦暂时歇工了。转眼间,天中飘起了雪花。那家雨衣被母亲晾干后挂在了后屋。母亲说来年梨花开的时候,带我去看梨花,倒时候做些冰糖葫芦送给那家人,雨衣也好一块还了人家。
转眼间,一个冬天的悠悠岁月如同手中握紧的沙子,悄无声息的溜走,儿时的我,不记得母亲的看梨花许诺,来年春天时梨花没去看,那件雨衣还了没有,也没再问。童年的梨花,犹在梦中午夜徘徊,睹物思人,人不见。
“爸爸,给我照相啊”,儿子的一句话,打断了我的思绪。照片里梨花开的正浓,照片的一角是一条登山的小路,那弯弯曲曲的样子,多像父母那一辈额上深深浅浅的皱纹。人们在来来回回中摸索着远方的道路,春去秋来,莺飞草长,山里人依旧寻找着远方的路。风,夹杂着泥土的气息,带着所有山里人熟悉的、眷恋的气息,在山路上久久地弥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