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江南，燥热的高温被连绵不断的降雨洗涮殆尽，一阵凉意拂过裸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肩头，我禁不住往上拉了拉软软的毛毯，一时竟睡意全无。没等晨起的闹钟响起，我已起床，慵懒地拉开窗帘看着外面穿着长袖外套的行人，把自己深深地藏在大伞下面穿梭在湿漉漉的水泥路上，我已经晓得今天气温会有点低。
转身看了看还沉睡在梦乡里的女儿，我悄悄把昨晚给她准备好的公主裙换成长袖衬衫加长裤子。心想：前几天热得整晚开空调，这两天又凉得需要加外套，天气幅度变化太大了，幼儿园小朋友们又容易得感冒了。
随后，短暂而忙碌的晨间生活就开启了：洗漱、准备早饭、喊女儿起床。
本以为很充裕的时间在我的慢条斯理里变得越来越紧迫，转身看到女儿还赖在床上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就这么百无聊赖地消耗着宝贵的一分一秒。
我强耐着性子催她赶紧起床、洗漱、吃早餐，“要迟到了！要迟到了！”就好像时间穿越了时空，这句话应该被我念叨了几个世纪了吧，烦躁的气氛沉重的压在眉头，照照镜子，眉间又出来一条细纹。
最近，杂事太多，父亲脑梗住院，虽然病情稳定了，但是突然感觉身边最亲的人都开始老去，也不得不试着接受他们将来某一天会骤然脱离我们的人生轨迹的事实；工作方案改了一遍又一遍，终不得客户满意，压力扛在肩上愈加沉重；公婆天天催生二胎，最好生个男孩，这种农村重男轻女的陈腐思想让他们时常在电话里喋喋不休，现实和孝心，我不知如何周全；想到爱人就会想到“老骥伏枥”这个词语，他真的像匹勤劳的老马背负着房贷和车贷的重担，每天早出晚归，夫妻一周交流的话语都是屈指可数……焦虑，生活里填满了焦虑。
墙上的挂钟不慌不忙地“嗒嗒嗒”地响着，把我飘远的思绪努力地敲打回来。我看着坐在饭桌前边吃边玩的女儿，不由地着急起来：“快点吃！吃完把睡衣脱了，赶紧把外套和裤子换上！”边说着，边用握在手里的筷子指了指为她准备好的衣服。
女儿看了看外套和裤子，极不情愿地说：“我不要穿这个衣服，我要穿公主裙！”
我极力耐着性子说：“你去阳台看看外面的路人都穿长袖外套，长裤子，外面温度有点低，你穿裙子会感冒呀。”
女儿扔下手里吃饭的餐勺，快速跑到阳台，透过玻璃往外看了好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下雨了，好多人都撑着伞呢。”
我焦急地说：“快来吃早餐，我们要赶时间啊。我错过这班公交车，就会迟到啊！”
女儿赶紧跑回餐桌，坐好，拿起餐勺，大口大口喝着粥，偶尔抬头看看我有点生气的脸，然后小声地说：“可是，我需要穿公主裙呀。”
我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处来，“这种天气不适合穿裙子！还要我说几遍！”
女儿怯懦地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知道我的高亢的语调让她害怕了，转而冷静下来说：“这种天气穿裙子，容易感冒啊！妈妈现在很忙，没时间在家照顾你，你自己生病了，也很难受啊，对不对！”
女儿固执地撅起了嘴，然后不高兴地说：“我就要穿公主裙！”
我烦躁地摆了摆手说：“好吧！好吧！你愿意穿，你就穿！我已经给你提出我的建议了，你感觉到冷，那就是你的问题了，生病了就是你不听取别人意见的后果。”
女儿眼里噙着泪水，从凳子上站起来说：“我穿裙子是因为……”
我抬头看了一下钟表，打断了她的话：“赶紧去穿衣服，我们要出门了！”
我迅速收拾起碗筷放进厨房的水池里泡好水，等晚上下班回来再洗洗刷刷。
快步走出厨房，看到女儿已经穿上了公主裙，背上了书包。就要走出门的瞬间，她又跑回去在裙子下面加了条裤子，上身穿了件长袖外套。
我一路上就跟她絮叨：“你这么穿衣服很不搭配，你看谁会穿着裙子再加条长裤子呢！”
女儿一路没有说话，只是噘着嘴，默默靠在我的雨伞下，然后到了幼儿园门口，向我提出要求，让我搂搂她。
中午吃午餐的间隙，我看到老师在校讯通里发了一张小朋友过生日聚在一起的照片。我看到女儿站在小寿星的旁边，跟小寿星一样穿着那件漂亮的公主裙，裙子下面的长裤子悄悄地挽了起来，虽然只是不小心漏出来一个小角，还是被我识破了。
看着女儿微笑的脸，我心里五味杂陈，我大概明白了，为什么她要坚持穿公主裙。
晚上，灯火初上，我给女儿讲完睡前故事，拿着那张小朋友过生日的照片给她看，就出现了下面的对话。
我：“你的好朋友过生日，你开心吗？”
女儿：“很开心啊，我们约好了一起穿公主裙拍照的，你看拍得多漂亮啊！”
我：“哦，那你怎么早上不告诉妈妈呢？”
女儿：“你太生气了，我不敢说了。”
我：“对不起，妈妈向你道歉，以后一定温柔地听你把话说完，好吗？”
女儿：“没关系，妈妈。我早上太磨蹭了，害你总迟到，我也向你道歉，对不起，妈妈！你以后不要生气了，好吗？”
我把女儿搂在怀里，竟然无言以对。
我：“你其实不穿裙子，也很漂亮的。”
女儿：“可是，我昨天答应婷婷了，我们一起穿漂亮的公主裙陪她过生日。你不是说过，答应别人的事情就要做到嘛。”
夜深了，女儿睡了，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行人车辆少了，那些噪音慢慢被稀释掉了，夜逐渐变得安静。其实夜一直都很安静，千百年来又何曾变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