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情绪总是多变的，或喜或悲，或哀或怒，但只要还在正常范围内波动，便算是正常。作为一名幻师，我自有我的评判标准。

初出师门，虽鲜有人来访，但只要有人求助，哪怕情况再复杂，我都竭尽所能地去构筑幻境，解决他们的困扰。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如今，我正在一位老妇人家中。她家里人告诉我，约摸半年前，老太太开始出现疯癫的症状，胡言乱语成了家常便饭。她畏缩怕人，近来甚至连与家人沟通都成了问题，这才请我来望一望。

既是请我，自想要了解事情的真相，所以必须“进入”她的精神世界。

主人会意，立即闭门谢客，安抚孩子悄声走动，带我来到老太太的房间，自己在门口守着。

我点燃随身携带的薰香，估摸着烟气开始发挥作用了，轻轻走入屋中。

老太太躺在床上，呼吸声细微而平稳。老人家年事已高，照理心境应该更安宁平稳，她精神状况却愈加脆弱，怕不是有“祟”。

我沉下心来，轻轻握着老太太的手，心神慢慢移入她的经脉，试图探查她的精神世界。

初入时，老人的精神世界仿佛是一片漆黑，只有代表意识的“气”在涌动。作为幻师，凭借自己的精神，感受气的存在，我在这黑暗中摸索前行，依靠经验和感知来构筑她内心的图景。

一座庙宇在周围渐渐现形，香火缭绕，诵经声在耳畔回响。图景已成，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找到老太太的精神所在，并将其引导回正确的方向。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始终保持冷静，谨慎行事，以免被潜伏在暗处的祟侵扰。经过一番探索，我终于在一群跪坐诵经的僧人中找到了她。

“丫头……”

听她家里人描述过，这位老太太心中最挂念的是她的母亲，而我调动周围的气，幻化出老太太母亲在呼唤她的片段，试图唤醒她，却无济于事。

我小心翼翼地向她靠近，直到手指触及她的肩膀。她突然回头，眼中闪烁着惊恐，似乎想要尖叫，却被随之而来的海浪声淹没。寺庙转眼消失，周围的景色发生扭曲。

我的意识在这剧烈的变换中被冲击，感受到的气流远超平时的强度。一个不小心，我似乎被冲击到了高空，能够俯视这片空间的一切。

眼前是一片蔚蓝的海洋，海洋上涌动着尽可能想象的惊涛骇浪。

重回大地时，我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孤岛上的小房子旁。

一位少女从我身边跑过，我当机立断认定这就是我的病人。虽然过程波折，但还是顺利进入她深层的精神世界。

我伸手想要拉住她，一阵阴冷的气息突然从房子二楼的窗户投来，我略微迟疑，抬头一看，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笑声传来，正是那女孩，身边还有一位女性，我推断是她的母亲。两人在花园中浇花，场面温馨，却让我觉得不对劲。我知道自己已进入她内心的最深处，若真如此和谐，现实中的痛苦又怎会如此深重？

我试图靠近，想听清她们的对话，却在十步远时，看到女孩母亲眼中闪过一丝凶光，表情瞬间变得狰狞。女孩毫无畏惧，直视着她的怒火。时间模糊了她的记忆，却无法抹去当时的冲突。

我心中暗想，若任由事态发展，恐怕会更严重。于是，我继续靠近，慢慢伸出手，试图接触女孩，感受她的内心。

黑气！

女孩身上有淡淡黑气涌出，深深地刺痛了我，似乎是在警告我不准靠近。

眼见于此，难免有些心慌，按理说来凡人心事再重，滋生如此祟气也多有蹊跷。

我慢慢向周围挪动步子，想从多角度确认祟气是否来源于女孩身上。

就在我几乎就要确定祟气来源是女孩时，祟气像是印证我的猜想一样，突然化为更多的虚影，层层笼罩在女孩身上。

“我恨你。”女孩低声说道。

随着她这一声说出，母亲的身体的实体也渐渐淡化，转而是一种火焰般的赤红。看来，那场矛盾对女孩来说，已激化至不可收拾的地步。

时间不等人，我迅速准备施展法术，希望能解决眼前的危机。念动咒语，我手中的法宝在空中舞动，聚集全身的气，准备催动法器。

就在这时，双手臂轻轻抱住我的脖子，几乎卸下我的全部防备。

“我就知道，平常人心境中怎会有祟气化形出现。”

“喜欢吗？”她的声音俏皮而轻快，我无奈一笑。

“可你耽误我赚钱了。”

“钱赚多少是个头啊，不如和我一起在这无尽的精神之海中，度过充实的一生。”

“一生多会有个头啊。”我暗自思忖，旋即集中精神，掐决念咒，一转攻势，将法术的威力全都施加在她的身上。

她没有挣扎，瞬间消失。随着她的消失，黑气也渐渐散去。我低声对女孩说：“你母亲永远爱你。”周围的空间逐渐崩塌，我屏气凝神，心绪重回现实。

眼前的老太太，已然咽气。

故事的背后，女孩只是渴望听到母亲的一句抱歉。然而，时间匆匆，母亲未曾在意，女儿也没再提起，直到永远的遗憾落下帷幕。

我能够进入她的内心，留下一句话，成为她潜意识的一部分，也算了却她的一桩心事。然而，我的事情并未结束。

早年幸得师姐的指点，我顺利完成学业，晋入更高一阶幻师行列。然而，她却因沉迷于精神之海，走火入魔。

很难说我的动机是什么，但还是瞒着众人，在她失去心跳之前，偷偷接纳了她的心魄。

虽无太多后悔，但我希望她不要再打扰我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