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面的事实可能比纯粹的谎言更可怕

由于自身能力、自身所处位置、自己拥有的资源等多方面因素,大多数人在看待某些人或者事物的时候都很难完全处于足够客观、足够理性的角度。某些缺乏知识、技能和理性的人还很容易只用个人情绪或者偏见来看待自己能够见到的人或者事物。

这往往会导致,很多人在通过各种不同的途径接触某些人或者事物的时候,往往只能接触到人或者事物的一部分或者某些方面,而无法完整地接触到人或者事物的全部,从而有可能对自己接触到的人或者事物产生不完全合理的印象、给出不完全准确或者不完全公正的评价。

这意味着,在现实世界中,片面的事实同样有可能误导他人、同样有可能令人做出错误的判断或者结论,其危害不亚于纯粹的谎言。

而且,在某些情况下,片面的事实有可能会比纯粹的谎言更加可怕,也就是对被误导的人造成更严重、更难以弥补或者消除的影响。


严格来说,片面的事实仍然属于事实、仍然意味着正确,而不属于谎言或者谬误。由于这一点,有些人可能会认为“片面的事实不会造成什么危害”,或者会认为片面的事实一定和纯粹的谎言、谬误有本质上的不同。

然而,很多认知和思辨能力不够的人都只能从“片面的事实”当中看到“事实”这一点,却看不到“片面”这一点。在“片面的事实”当中,最值得注意的应该是“片面”。

“片面”意味着不全面、不完整,“片面的事实”也就是一部分事实而绝非全部的事实。不完整的事实,同样有可能导致严重乃至不可弥补的错误。

有些人只能看到某一个人在某个时间段之内做出某一件被他们认为不好或者过分的事,却不会看到这个人在之前的时间段之内已经因为外界原因而不得不承受剧烈的痛苦,更不会得知这个人已经被他人深深地伤害或者被无法反抗的外力逼迫到无路可退;

有些人只能看到某一个人给其他人提供足够多的资源或者物质报酬,却不会看到这个人能够从获得资源和报酬的人那里或者更多的资源、报酬或者机会,更不会得知这个人曾经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获得过他人的帮助或者因为他人而得到足以让自己坚持下去的力量;

有些人只能看到某一个人传播他们难以理解乃至不能接受的观点或者概念,却不会看到这个人形成并提出这样的观点或者概念的真正原因,也不会去思考这样的观点或者概念是否具备可行性、适合什么样的人,更不会去思考“自己不理解、不接受的观点就是错”这种概念本身有没有问题。

最关键的是,有些人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能够接触到的事实只是片面的、部分的事实。这不仅和不同的人拥有的知识、掌握的资源有关,也可能和不同的人的个人喜好、个人情绪或者个人目的有关。有些人只相信自己能够接触到的或者原因相信的事物或者信息,不相信、不接受任何不符合自己的认知范围或者个人喜好的事物或者信息,甚至接触不到任何超出自己的认知范围的事物或者信息。因此,这样的人多半也不会相信其他人能够获得他们自己无法获得的信息、能够接触到他们接触不到的事实,尤其是那些非常愚蠢、顽固、自以为是的人。对于这样的人而言,片面的事实往往会起到完全不亚于纯粹的谎言的负面影响。


相对于纯粹的谎言,片面的事实所具备的另外一个特点是:更难被反驳。

由于片面的事实同样属于事实,在某些思辨能力不够高的人看来,它自然是比谎言高等的,更是在任何情况下都和谎言不同的。

当思辨能力足够高的人指出片面的事实的不完整、不全面的时候,某些思辨能力不够高或者别有居心的人便会抛出“这难道不是事实吗”“这难道是错的、假的吗”之类的话,并把这样的话视为自己坚持自己的观点的唯一依据。一部分人甚至会企图阻止他人指出某些事实只是片面的、不完整的事实。

有些人不懂:片面的事实无法完整地还原人、事件或者事物的全部真相,且同样可能导致不明真相的人对自己接触到的人、事件或者事物的误解,更有可能导致他人对某些人、事件或者事物造成错误的判断。这样的人的思维能力往往仅仅停留在“只要是可验证的事实,就一定代表正确”的程度,从而有可能会被他人误导乃至利用。因为,他们往往分不清也不想分清“全部”和“部分”之间存在的差别,从而不接受思辨能力足够高的人给出的解释。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人往往同样是“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且“不接受任何反驳”的人。

与此同时,对于思辨能力足够高、足以认识到片面的事实同样可能造成危害的人而言,向其他人解释这一点并说服他人的难度往往也是足够大的。有的人可能不相信也不接受自己接触到的事实是不全面的,有的人可能别有用心,有的人可能对某些人、事件或者事物具有难以改变的固有偏见,还有的人可能会因为某些人、事件或者事物与自己没有利益关系乃至没有任何直接关系而不关心他们或者它们。当不同的人都或多或少地具备只相信片面的事实的理由和客观现实条件的时候,说服他们的难度便会大到让很多不掌握力量的普通人都难以克服,还很可能比辟谣的难度更大。

只要有足够多的、可证实的证据来证明某些谎言是错误的、虚假的,大多数具备基本思辨能力的正常人便有可能逐渐理解并接受正当的辟谣行为。在正常的环境之内,顽固地信奉纯粹的谣言、完全可以被证伪的谬误的人也往往会被正常人反对乃至嘲笑,其观念更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主流观念。但是,信奉片面的事实的人却往往更难被说服、被驳倒,既难以被知晓全面的事实的人驳倒、也难以被只信奉其他片面的事实的人驳倒。他们的盲目自信具有比信奉谬误的人更加坚实的基础。


在特定的情况之下,片面的事实还可能具备比纯粹的谎言更强大的煽动能力。

只要纯粹的谎言及时地被证伪并且不会再给信奉它们的人带来任何实际利益,除极少数愚蠢、顽固、疯狂到极点或者别有用心的人之外,几乎所有的人都不会再去信奉它们,更不会再继续把它们作为自己做事的依据。但是,相对于纯粹的谎言,片面的事实在本质上具备一定的正义性,也足以让更多的人在自己面对不利的情况乃至遭受损失的时候仍然坚持信奉它并以它作为自己的行动依据。

“你说你接触到的事实,我说我接触到的事实”往往很容易成为不同的群体对立乃至产生争执的前提之一,“你只相信你接触到的事实,我只相信我接触到的事实”则往往会成为不同群体之间长期对立、多次产生争执的重要原因之一。只要产生对立和争执的各方信奉的都是片面的事实,各方便都有不接受他人的观点、不被他人说服的基础,也都有只受到自己接触到的那一部分事实影响从而被其煽动的基础。对于只相信自己接触到的那一部分事实的人而言,“只有我接触到的事实才是对的”往往会成为他们信奉的重要观点,更是他们团结同类、打击所有被他们认定的“异类”的坚实理论依据。

足够坚实的理论,有可能让同样信奉它们的人长久地团结,也有可能让信奉它们的人长久地与他们认定的“异类”乃至“敌人”对抗,甚至有可能让信奉它们的人做出某些极端行为。很多极端的人的行为基础都有可能是以“我接触到的才是事实,别的都是谬误、都必须被消灭”为核心的思想。能够让极端之人拥有此类思想作为坚实的基础的,自然不可能是能够轻易地被证伪的谎言、谬误,而只能是可证实却又片面、不完整的部分事实。


在不完美乃至不完善的现实世界之中,任何人都不能要求每一个人都时时刻刻具备全面而完整的获得信息、认清事实的能力。

但是,即便如此,尽可能地辨别和分析有可能会对自己造成误导乃至有可能煽动自己、让自己一定程度地丧失理智的观点或者想法,始终是任何独立自主的人都应当具备的能力,更是任何人尽可能地避免被他人蛊惑、利用的重要前提之一。

懂得片面的事实同样需要警惕乃至可能比纯粹的谎言更值得警惕,才有可能在关键时刻认清自己该做什么、该怎么做。


2024.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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