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逝,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
王小波的这段感想,我到二十五岁才感同身受。
有句话说:很多人都是死在了二十五岁,七十五岁才下葬。
也许是八十五岁、九十五岁,那都不要紧。
二十五岁之前,我是个不信命的人。我相信明天,相信未来。潜意识里总以为明天会有很多种可能,总以为船到桥头自然直,而我只管迈步向前。
终于有一天,有一个大锤把我捶到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这下,我终于老实了!
这个锤头,就像悬在我头顶的斯芬达克丝之剑,它就等在那里,早晚有一天会落下来。
有一个下午,我一个人静静地看了一部电影,《127小时》。
一个热爱户外登山运动的青年——阿伦,在一次独自攀登峡谷时意外坠落,被掉下来的石头卡住手臂,困住了五天五夜,最终断臂自救。他说:
这石头一直在命里等着我,从几亿年前的陨石开始,就等在这儿。
今年正月初八,我亲哥结婚。
我们就像两头不老实的猪,我妈在后面气急败坏地要把我们赶进猪圈。没想到我哥今年默默地自己走进了婚姻的殿堂——猪圈。
去年夏天得知有女朋友,十月份电话通知我妈要结婚。被剩下的我一脸茫然。
我曾经觉得结婚是很遥远的事情。曾经想象过他结婚,觉得那是天大的事情,和出生、死亡一样的重要。
我想象那天该什么样的衣服,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话……想象嫂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想着今后我家多了一口人,嗬,多么重要的事情!
等到了那天,看见家里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人,我有些慌乱,不知所措。
女人们忙着洗菜切菜做饭,一边欢声笑语地拉着家常。男人们搬桌子,烧水,张罗着方方面面。没几个人谈论这场婚宴主角的事情。
所有的事情按程序化进行,结婚就是结婚了,谁都要结婚的。大家在一起乐呵乐呵,这事就过去了,日子再继续下去。
嫂子是我哥的高中同学。十几年过去了,两人兜兜转转又遇到了一起。
婚礼过后,大雪封路,我暂时走不了。我两坐在火炉边烤火。
火炉是在院子一角支起的小棚子里。
外面大雪纷飞,火炉里的木柴烧得噼里啪啦,不知道是飘进的雪花还是柴灰,断续落在我们身上。
嫂子对我说,当初家里穷,只是农村一个普通的家庭。去北京打工后,拼命挣钱、攒钱,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过好一点的生活。
谈恋爱么,嫂子笑了,当然谈了几个。
找的有些条件比较好的,当初认为可以凭借婚姻改变些什么,快速得到一些想要的东西。后来发现,差别太大始终是走不到一起的。
她说当初有很多激情,每天都很有劲。现在不行了,只想待在家里,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火盆里的柴火烧得很旺,很温暖。嫂子的大眼睛里有跳动的火苗,她的脸带着安静与祥和。
没有什么恋恋不忘终成眷属的动人爱情,当所有的熙攘落幕,生活的步调如时钟一样,不紧不慢,稳步向前。
表妹今年19岁,皮肤白皙,模样清秀。
被大字不识的老妈安排,初中毕业后进入职校读幼教专业,今年高二。
这样花一般的年纪,正是做梦的时候,她的脸上却是安静,公园里湖水一样的安静。
她抱怨不想学幼教,不想教小孩,不知道学习有什么意义,不知道毕业后干什么。
在学校谈恋爱,因为长得好看颇受欢迎。一开始很用心地和男孩子交往,然后分手,再遇见有好感的就相处一阵子,觉得没意思了又分手。
她说觉得活着没意思,有时候真想不顾一切地结束。
从稚嫩的她的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我的心惊颤了一下。
毕业之后,身边要给我相亲的多了起来。曾经听到这个词,我觉得离我很远。就像对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说高考。
慢慢我接受了这个词,并且感到很焦虑。
我们都是猪圈里的猪,明天是注定了的,未来的路只有一条。曾经我一直以为我会是一只特立独行的猪,直到我看见了栅栏。他们早就看见了,我直到现在才看见。所以,我是一只比较蠢的猪,又何谈特立独行呢?
大学时的新闻老师曾告诉我们:在变得足够优秀之前,不要想着和世界对抗。
换句话说,如果想跳出命运为你设置的栅栏,那么你得足够优秀。
“所有喂过猪的知青都喜欢它,喜欢它特立独行的派头儿,还说它活得潇洒。”
“我已经四十岁了,除了这只猪,还没见过谁敢于如此无视对生活的设置。相反,我倒见过很多想要设置别人生活的人,还有对被设置的生活安之若素的人。因为这个原故,我一直怀念这只特立独行的猪。”
虽然没见过面,我也尊敬这只特立独行的猪。
配图来自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