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远古而来,一路颠沛流离,不知寒苦,越过高山和大河,吹过村庄和田野。“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一年四季,风变换着力量,变换着姿势,吹皱了爹的皮肤,吹乱了娘的短发。也吹开了我惺忪的睡眼,我开始打量着房屋四壁,娘不在。于是我去找娘,她一定去了高坡上,扶起一棵棵被风吹倒的玉米,春玉米是她从老远的地方挑来水种上的,一趟趟挑水,汗水在脸上四溢,湿透了她的衣裳,她热透了,此时她多么盼望刮一阵凉风吹到她脸上,可是,为什么没有风呀!风回家睡觉了吗?那风的家在哪里?熬过了春旱,盛夏时节玉米绣穗了,却被一场大暴风雨刮倒,棒子就烂在地里了,所以她得一棵棵扶起来。
杏花开的时候,我牵着家里的黄牛,黄牛拉着犁,爹扶着犁在耕地,“左了,左了,右了,右了”,我牵牛在前面总是走不直,爹就不时吆喝着。风卷起漫天黄土,刮得我灰蒙蒙的,“莫避春阴上马迟,春来未有不阴时”,灰蒙蒙的天空伴着浩浩荡荡的春风,尘土飞扬,我不喜欢这样的天和这样的风,刮得睁不开眼。“儿童散学回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为什么别的孩子放纸鸢时,我总是在牵牛犁地呢?我背着书上的诗,心里很不甘。
“针鼻大的眼儿,牛头大的风”。每年冬天和奶奶封窗户时,奶奶总说这句话。她先把窗户框用布擦干净,擦去前次的浆糊,再把窗户纸仔细地贴平,绷紧在每根窗棱上,把朔风挡在外面,才能安心的睡觉过日子。风雪却不在意她的窗户纸,吹打几次就破了,我又得去给她买窗户纸,重新封窗户。后来有了薄膜封窗户,我们的工程就不用重复了。
秋风吹过,杨树叶落下来,我把绵槐条子弄成一个尖,串起一串串树叶,像一根根钱串子,姥姥夸我“真是个中人的孩子!”她拉三五下风箱,钱串子在锅底下变成了火柱子,风助火威,火借风势,一顿热腾腾的饭菜就做好了。
“大风起兮云飞扬”,云被风吹到更高更远的天上,一片片,一排排,像极了我牵牛犁过的土地,秋风像秋水一样明净 ,把天空也吹得明净湛蓝是我喜欢的样子。
风吹过我的童年,吹过爹的壮年,吹过奶奶的暮年,吹过了中华上下五千年,一直吹,一直吹,从远古而来,到远古而去,我们都是风中一粒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