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一个旧旧的浅灰色的十八线工业城市里,在城市的边缘有很多大型钢铁管道交错的从头顶延伸出去。天是灰蒙蒙的,楼房外面的马赛克也是灰蒙蒙的,晚上能看到很多高高的工厂烟囱上面燃着星星一样的火。
小时候觉得我住的城区真小,城区的中央处有一座能报时的大型钟表,小时候楼房、车还不多的时候,全城的人都能听到这座钟的敲打声。我住在一个亮堂的楼顶上,也没有什么风水讲究,床紧靠着一扇很大的窗户,我常常跪着楼上往外看,能看到卖天堂伞的商铺和小卖部。
因为城市很小的关系,所以朋友们都一起上一个小学一个中学最后进到同一所高中里,因为常分班的关系,全城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子们都彼此认识。我们的初中部是个蛮有意思的学校。中午只提供餐桌不提供板凳,所以大家都要站着吃饭。中午食堂有个烤面包的窗口,刚出炉的带椰蓉的面包,绵软的入口即化,配上椰蓉的香气和微烫的手感,非常幸福。但它旁边的拉面窗口,常年煮出来的面像钢丝一样,根本就是不思进取。
下午放学,全校的同学挤在一起,胡乱排队等校车。那时候Mp3刚刚流行,大家吵吵闹闹排队的时候,可以分享一个耳机听刚下的乱七八糟的歌。等校车的时候,高低年级的混在一起,所以可以偷偷看大两级的已经开始长高的好看学长,在同龄男生矮的像豆芽菜一样的时候,大两级的学长好看的不像同一星人。我们同一个小区的校车里,有一个很好看的男生,鼻梁很高,眼睛狭长,有好看的下颌角。偶尔会戴眼镜,很少讲话。我经常偷看他,他也不跟其他男生一样吵吵闹闹,每天下午就背着书包站在那里等校车。我也不知道他认不认识我,但有次早上上学,发现他站在我在单元门外的小花坛那边,看到我也没有讲话,就那样看着我,因为太害羞,我别过脸去急匆匆的走,他跟在我后面。后来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讲。所以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那天早上他是不是在等我。后来我上了高中,在去公园的路上碰到他,他骑着自行车,穿了件我最讨厌的紫色毛衣,还是好看的。但我没能叫住他,所以到现在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不过他也有可能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上发胖了或者还是很好看,变成一个跟我没有任何故事线的男孩子。
初中真的挺轻松的,大家下午放学前的自习就能够写完作业,回家使劲玩耍。所以学校搞起了什么第二课堂,有的拿着破烂的球拍在水泥台上面打乒乓球,有的跑去打篮球,跟我是邻居的女生每天下午去篮球队训练,后来长到178,变得手长脚长比她爸妈高出一个头。学校那个刚从北京学习回来的吊眼梢女老师,大张旗鼓的搞了个合唱团,大家随便唱几句歌就被选进去。声部也换的很随意,我就从女低中途换去了女高。大家在一个光线好时灰尘很大的房间里排练,有旧旧的天鹅绒窗帘,我记不得是红色还是绿色,但是拉开窗帘的时候,光线里就飞起好多绒毛。从秋天排练到冬天,唱一首旋律不怎么好听的歌曲。冬天大家摩擦着手,在台阶上等着排练,开口说话的时候会呵出白气。后来有一天终于要登台了,女生们一人发了一套恶俗的长裙演出服,粉色配银色,还有银色的珠花头饰。我也不记得那个比赛是叫小百灵艺术节还是小画眉艺术节,但我在台上跟着摇头晃脑的时候,调被别的声部带的跑的很远,突然觉得指挥的吊稍眼女老师长得还有点好看。
再然后我毕业,进入到了一所和艺术生混合在一起的高中里,所以满学校奇怪发型的同学,冬天羽绒服里穿吊带的女生。我们这个边缘小城也被莫名的被世界评选了一个什么起源地,刘德华还跑来开了一场演唱会,在我们小小的体育场里,现在想里也是蛮神奇。这个银色管道纵横的工业小城里,竟然有一天刘德华会来耶,就好像牯岭街的小猫王收到了猫王的回信那样。再后来又来了一些同一首歌什么的,我妈单位发票,所以她坐的特别靠前,进场工作人员还给她发了一个杨坤的牌子嘱咐她举着,但她觉得牌子有点丑,最后也没举,所以电视转播里也没看到我妈的镜头,早知道就站起来举了嘛~
后来就再也没有来我们城市搞文艺演出的了,我也变成了平常的大人。但我还记得合唱时那首旋律一点也不好听的歌,我们摇头晃脑的在唱“叽叽喳喳,你说的是什么。喳喳唧唧,说的是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