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媛媛
我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感受着周末独有的闲暇时光。外面实在是太安静了,这漫长的冬季,大自然总会隐匿一些多余的声音,然后留下特殊的的声音供我们欣赏。清静感沉淀了好长一段时间,外界微弱的、“咯吱咯吱”的踏雪声,灌进了我的耳朵。我顺着声源,打开了紧闭的窗户,听到了响亮、如雷贯耳的声音。它如同将冰块放进嘴里、用牙齿嚼碎的声音。它尽管很空蒙,但依然能给沉闷的冬季带来新鲜感。
明代李攀龙在他的《广阳山道中》中说:“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这句诗句雷声滚滚,犹如千万座高山崩塌下来。乌云翻腾,犹如万千个高峰涌向前来。绘声绘色地描写了雷雨来时的情景,形象生动、气势浩大。他描写了雷雨来时的声音,雷声仿佛是大自然传达的信号。紧接着便是雷雨的铺垫,所以才让安静的大地拥有了热闹的景象。
我观察的世界中也有万千的声音,它们有的是中规中矩的物体发出来的。例如,我随意挪动一把椅子,椅子会发出“呲啦呲啦”的声音。下雨时,我将铁桶放在屋檐下,铁桶会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我将一盘生菜倒入滚烫的油锅中时,它会发出“嘶啦嘶啦”的声音。它们都是声音,尽管呈现出的节奏不同,但联合在一起,就是一场欢快的音乐会。我喜欢听它们,因为它们可以证明我多少是一个有点审美的人。不仅这样,我还喜欢我那些可爱的孩子,给予我的声音。我向他们打招呼时,他们会叽里呱啦地向我问好。它们都可以给我带来好的情绪体验,就凭这一点,我认为它们是我生命中最好的馈赠。
上学前,短暂而又难忘的声音,一直刻在我的心里:大房的门安安静静地镶嵌在门框中,只要轻轻打开,便会发出“咯吱”的声音。从里面出来的便是身材高大的爷爷,他在夜色中轻轻地咳嗽着,然后拖着沉重的身子朝大门走去,身后便留下一串急促而响亮的脚步声。随后,我便听到奶奶打开窗户,然后大声地呼喊着:“老头子,门关紧点,这两天听人家说庄子上贼多地很!”爷爷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转头回应着奶奶:“知道了,老婆子。”安静的夜晚,脚步声、开门声,以及说话声集中在一起,装饰着这个空旷的夜晚。
每天晚上,睡在西房的我,总是在这交错编织的声音中慢慢进入梦乡。那时的我,最享受这平凡而又好听的声音。
或许从那时起,我便习惯了听声音。它们有清晨蛐蛐发出的声音,有夏天水渠里激烈的水声,还有孩童们玩编花篮时的欢声笑语。当然,我更喜欢妈妈河东狮吼般的声音。每到周末,妈妈独有的声音便上演了:“索菲亚、努古燕,穆萨,带带往起走。晌午了,都不知道害羞了,起来赶紧写作业,人人的孩子都上的名牌大学,我看你们几个就这样睡着,啥时候才能成才呢?”说着,我们揉着惺忪的眼睛,然后慢悠悠地起来了。随后,我们便开始叠被子、洗脸刷牙,直到翻开书发出清脆的声音时,妈妈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我们生活在朴素、平凡的大西北,每天都见证着这片土地上平凡的人和事。我们不断分辨着、感知着,却又时常感到那么亲切。在不断成长的途中,我正与最真实的西北逐步拉开距离。但在某些片刻,却依然与他们脱不了干系。它们仿佛刻进了我的DNA,影响着我的一言一行。例如,我的口音,我的行为习惯。我已经习惯了与它们的融合,所以我对它们记忆深刻。清晨听清脆的蛐蛐声,听伙房里传出的炒菜声,听头顶幽远的咕咕声。傍晚听寺里的邦克声,听远道而来的报喜声,听空蒙的夜空下发出的收摊声。我喜欢把它们全部收拢在一起,然后撒进西北的胸膛中,成为西北一生的心跳。或者,我想把它们扔进大海,让它们跟随溪流进入北上广,告诉它们西北的秘密。
当然,在这万千声音中,我钟爱家里过事的声音。五年前,应该说是十年前,在大家还没有住到楼房的时候,家家过事基本上都在自己家里过。进入厨房,听到的是浓重的锅碗瓢盆声。具体一点,有切菜声、高压锅里发出的“嘶嘶”声,还有炸油饼的声音,以及妇女们高涨起伏的说话声。我闭上眼睛,安安静静地听着这杂七杂八的声音,内心莫名地产生了一种荣耀。我下意识地告诉自己,今天家里要过事,而且是过大事。
直到午后两点,这浓厚的声音才渐渐退去。它们在我的耳边还尚有余音,我用手指轻轻掏了一下耳朵,那些声音瞬间烟消云散。我定睛一看厨房,里面只有三三两两的人,以及瞬间沉寂的氛围。我突然明白,早晨那浓重的锅碗瓢盆声已经烟消云散。只留下零零散散的说话声,在我耳边回荡着。
去年下半年有点漫长,各种各样的事情集聚到一起,撑大了我的格局。但面对每一件事情,我的内心依然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声音。有后悔、有反刍,有回忆、有挣扎,它们全部是我内心的声音。我时常感慨岁月无常,总会在不经意间经历一些无法控制的事情。它们教我成长,教我成熟,教我成为一个有格局的人。但尽管这样,内心敏感的我依然使自己无法安静下来。每到深夜,想起一些难过的事情时,我会发出浓重的叹息声。我无法控制它们,也无法改变它们,只能在一声一声地叹息声中,渐渐释怀。
想起过去漫长的岁月,总会在我的脑海中留下星星点点的声音。大院里爷爷厚重的脚步声,奶奶轻微的咳嗽声,此时全部回荡在我的脑海中。
我有时候陪他们在路边走着,他们会给我讲起一些悠远的“家族史”。他们的喉咙如同一架沉重的机子,在吱呀吱呀的声音中,慢慢挤压出那些我未知的历史。我们继续往前走着,会迎来一声一声悠长的车辆声。这时,奶奶总会感慨地说:“唉,还是共产党好,你听这车声好听吗?我们那时候骑的毛驴发出的脚步声是好听,但哪里有这车声好听。”爷爷在旁边附和着:“就是的,还是共产党好,不过我年轻的时候卖的那些碗,发出的声音也好听呢,有清脆的、厚重的,就像弹琴着呢。”
如今,那双老人早已离我远去,我想起他们时,还是有点怀念。突然我想出去走走,就像曾经陪伴他们一样,悠闲地走一走。
我从小区门出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迎来的却是五花八门的声音。有车声、有孩子的嬉闹声,还有远处货车上传来的卖橘子声。我的眼眶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画板,我将这五花八门的景象聚在一起,然后听它们在画板上唱歌、跳舞。但在此时,我更愿意把眼睛闭上,然后听这独有的合奏。它们在我的耳边高低起伏,让我听到了小县城简单而充满韵味的声音。
突然,我的耳边传来了高涨浓厚的烟花声,这让我误以为新年提前到来了。当我睁开眼睛,五彩斑斓的烟雾已经席卷了半边天空。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新开的台球室正在开业,所以我为这新鲜的一幕感到惊讶,原来开业还会放烟花。
“一切听从命运的安排吧,什么都是命运注定好的。”我的耳边突然传来了这语重心长的声音,我转过头,看见一个老奶奶轻轻拍着她孙女的肩膀,然后说着我刚才听到的话。
在即将来临的夜晚前,这语重心长的声音突然让我释怀了。我想起去年的阴天,想起去年经历的那些猝不及防的事情,突然觉得一切就让它顺其自然吧。就像那位老奶奶说的:一切都是命运注定好的。某一瞬间,我感觉我的心路打开了。
她们在暮年里行走着,回首她们来时的路,她们总会得出一点结论,然后成为劝告后代最好的忠言。他们不是哲学家,但她们在人生的路途中走过时,总会感悟到一些没有写进教科书的“名言”。她们终将会离开这里,就像我的那一双老人一样。但她们总会让我们放下焦虑,然后顺其自然地过好每一天。
我重新闭上了眼睛,想让那句忠告永远在我的耳边回荡。应该说是时时刻刻,让我理性地接受一切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