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长锋羊毫两年了,终于在昨日的一个线条里了用对了笔。大臂发力带动小臂手腕,触及笔杆,落到笔锋,一气呵成,再没用多余的动作。仅那一笔,及时收手。欣慰不已。过去也常常三四个钟,一个下午,成天成天地写,毛边纸铺了一张又一张,一次次地倒墨加水,书桌前僵硬的姿势,认真严肃,如同执拗的孩童,安静又孤寂。再也没有什么比写字还能让我一丝不苟的了。现在懂得了克制。节制表达与释放,控制速度,徐徐然渗透,悄悄然融汇。这样的事物,有种自然而然的本真和美感。过于急促的生命力,星夜灿然,往往只是片刻的耀眼。
意在笔先,用意先造势,裹锋,勿拖沓,力到处行穷尽时止。说得再多都无用,说得再频繁生厌得快。摸索吧、错了啊,似乎毫无办法的事情,竟也是在一个个歪歪斜斜的字体、成片的墨迹、怒气的纸团之后,恰似玄机,闪现在一个随意的姿势里,呈现在某个横划里。窗外风景变幻,天色黯淡,遥远地方的人,台灯下局促的光,都无所谓了吧,这一刻只有从黑色线条里受到的巨大感动。几乎热泪盈眶。
从小妈妈讲过多少道理,怎样做人会做得更好,老师教授过多少知识,句式、公式、常识,从六岁、十六岁到二十六岁,我一个也没听,也没遵守。反而是跌跌撞撞中,明白了做人的法则和姿态,生活时贸然说出了二八法则、万物守恒定律、二进制。诧异于这个套路的正确性,庆幸又失落自己走在这个路上了。这种人生体验是不是就像手执长毫在毛边纸摸索,一点一点地皴,发现书法结论。其中会有寸步难行的艰辛,会有不知所措的迷惘,甚至几度溃败。但最后是否升起,升多高,不得而知了。
日升月暮岁月渐长,一个人,改变的不应该只是皮肤的纹路,肌肉的松弛与紧实,年纪的自然数字变大。近两年我想做一些改变,也有认真去做一些改变。写字给了我很多意外想法,却又十分诚恳。在情绪崩溃的夜晚,没有酒精,捻捻毛笔写几个字就能平静下来。写字的时间,就是改变的过程。昨日之前,一个特别概括而且刻板的印象,认为挥毫泼墨是极致,是真性情,是大师。就像青春里对生命的误解,终于是要在中年时找到正确的注解。原来它叫举重若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