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江南 一边是江北1~5

引  子


按季节己该是春天了。

然而,田埂旁,野地里的无名草毫无返青的迹象,池塘边的柳树条,也依然没有一点绿意,只是在风的戏弄中抖着身子,是冷吗?也许是真的冷,因为,当风掠过我的脸时,我感觉到了它所携带的冬的余威。

我沿着田埂小道向江堤走去……

不知是上帝的安排,还是机缘巧合,我所乘坐的朋友的车,竞然在这长江边无名的小村抛锚了,经联系,维修人员会尽快赶来,但,再快,仍需二亇多小时方能到达现场,朋友在原地等候,我便信步向长江江堤走去,当我爬到江堤顶端时,也是气喘嘘嘘。

长江,横亘在我眼前,向东看,江水东流,一望无际,滔滔不绝,向北看,江北,在雾气的笼罩下,显得迷惘而深遽。

长江,长江在我生命中有着不可磨灭的印迹。

每当我见到长江,都会禁不住感慨,每当想起那也逝去的岁月,我的眼中就会醮满了泪水。这长江,如同一把利剑,把我以往的岁月切成了二段,一段留在了江南,一段留在了江北。它是我人生的见证者。

今天,我伫立在这江岸上,真可谓,思绪万千,感慨无限。正当我心情难以平复时,不知是我内心的激动,还是我急促的喘息声,惊扰了栖息在芦苇丛中的一对江鸥,它们拍闪着翅膀,低鸣着,仿佛向我这个陌生的闯入者表示抗议,在我眼前盘旋着,可能感到无计可施,或又感到无趣,便怏怏地向江的北岸方向飞去。我的眼神,我的思绪,不由地也跟随着它们飞向那个陌生又熟习的地方。那些离去了近五十年前的人和事,竞如同这滚滚的江水,不断地向我涌来,涌来……


  一


公元一九七0年,一月十二日,农历,腊月初五,星期一。

天气阴冷,北风呼啸,路人匆匆,一个似乎平凡的日子,一个注定不平凡的日子,一个改变了我们全家每个人命运,甚至于更深远的一切的日子,我们将永远铭记这一天,我们全家每个成员都应铭记这一天,甚至于,我们的后代,也应记住和了解这一天所发生的一切。

这一天,母亲、大哥、二哥、我和弟弟(弟弟按照当时的政策,可留一个孩子在父亲身边,加之弟弟年幼,所以,弟弟的户口,没有迁离无锡,而只是跟随我们一起去江北)响应毛主席老人家的号召,“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去了,当时我虽然己十岁(我生于一九五九年一月二十四日),但对当时家中如此大的变故,尚不能作出太多的反应,只知道,父亲经常呔息,母亲时常流泪,说,我们要与父亲分开,到一个很远,很陌生,很苦的地方去,也不知道是否还能不能再回来,因为我们的户口都己经迁出了无锡(一九七0年一月十二日户口迁出,一月十五日落户大丰县三合公社),那时的户口很重要,因为生活必需品都是凭户口供应的,没有户口就意味着没有饭吃,没有衣穿,没有工作。

这天,我们便要真正地离开无锡了,不知当时二位兄长和弟弟感觉如何?我只记得,当时西门桥堍一长溜的铁驳船,很多人都穿着和我一样的粗布深蓝色的棉大衣,带着形形色色的家俱和日用品,我家唯一的一个衣柜装上了船,一块压咸菜的大石头也随我们踏上了去江北的行程。

离别的时候到了,父亲依依不舍地为我和弟弟整理了一下衣领,低声嘱咐着,我们都默默地流着泪,父亲嘱咐的很细很具体,但有很多话我是记不清了,但有二句,我记得很清楚,一是,嘱咐我和弟弟要听妈妈和哥哥们的话,二是,嘱咐大哥和二哥不要欺负弟弟(父亲的原话是,不要打架,不要打弟弟),父亲所说的弟弟当然也包括我,因为我们都是男孩难免有时会发生争执,甚至于打起来,但经过这一场变故,在我的记忆中,争执可能有,但打架的事从没发生过。

中午十点左右,船启航了,那一声汽笛,撕心裂肺,如同哀鸣,船上船下一片哭声。

别了,父亲。

别了,江南。

别了,所熟习的一切。

船行出了很远,岸边的人沿着河岸跟着跑,可前面没路了,便有人驻足,呼喊着自己亲人的名子,那一声声呼喊,撕心裂肺。那场景深深地印在脑海里永远抹不去。

    船,渐行渐远,岸边送别的人群已渐变的模糊不清,再也无法看见父亲的身影了,但可以想象他一个人,走回家的这条路会多么漫长……

船,是那种运货的铁驳船,船头一个大圆孔,你得低身钻下船仓,船仓里辅着草,它的高度1米多点,除了小孩,大人是无法站立的,只能坐着,或躺着,船尾用芦苇临时搭了个棚子,放二只糞桶,便是我们现在所说的洗手间了。

天,出奇的冷,风在这毫无阻档的河面上呼啸着,当风掠过那船尾的芦苇草棚时,发出的声响,如无数人在哭泣一般,尤其是在晚上,让人揪心,让人害怕。躺在船仓里,河水拍打着仓壁,如泣如诉,像老人在絮絮叨叨地倾诉着这多难的命运一般。

一个船仓里有几十个人,大家都无语,带着与亲人离别的伤感,带着对江北未知的恐惧,呔息着。少年不知愁滋味,累了,我便和弟弟靠着母亲睡了,大衣是绝对不敢脱的,大家挤在一起取着暧,船仓里只有一盏煤油灯昏暗暗的。那年代没几个人有手表,也不太清楚具体时间,如何就餐,吃些什么,都忘却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我被尿憋的不得不战战惊惊地爬上船仓去解手,看到我们的船,正航行在无边无际的河里,一片白茫茫,看不到尽头,看不到河岸,后来哥哥告诉我,那就是长江。

长江,这条注定在我生命里留下深刻络印的河流,就这样第一次进入了我的眼帘。长江,你见证和记录下了我,我们全家,这江南江北的生活历程,你滔滔不绝地流荡在改变我们全家命运轨迹的那个节点上。在以后的岁月里,我又无数次地走近你,穿越你,在你的迎送下往来于江南和江北,每当此时,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甚至于深夜,只要是在你的怀里,我都会静静地注视你,默默地和你对视,不必诉说,彼此都能理解。



    一边是江南,一边是江北。

一边是我生养熟习的地方,充满眷念。

一边是我们将到的陌生地,恐惧且害怕。

江南,离我们渐行渐远,江北,那个陌生地你在哪里?

公元一九七0年,一月十四日,上午,船顺着一条叫黄港河的内河到达了目的地:江苏省大丰县三合公社,当地人称“洋心洼”的街镇,说是街,其实就是公社所在地,既无广场也无想象中的马路,只是河滩边有一块荒地,无任何人工种植的植物,只有些野草倒伏着,因为是冬天便是一片枯黄,黄港河为东西走向,街镇所在地位于黄港河北岸,沿河的一条泥浆道窄而泥泞,直通黄港桥,以黄港桥为中心,一个倒丁字形便是整个镇区的区域了,桥左侧即西面,分别是供销社,轧花场,邮局和公社办公区,桥右侧即东面,分别是粮管所和其它物资的卸货码头,丁字路的中心线上,左侧分别是农资公司,家禽收购处,饭店,右侧分别是农俱厂,理发店。先前镇上连个洗澡的地方都没有,后来由下放人员设计在此地建造了浴室。我们的船停泊在公社办公区域前的一个小码头上,所有下放到三合公社的下放户都在此上岸,所带物品在此卸载,各生产队在此领人,搬运物品。大多数下放户都是全家下放,而我们家是半家户(因为父亲的单位是运输公司,属交通部门,父亲又是工作骨干,不属于下放对象。弟弟户口在无锡,但弟弟年幼,应该才六岁,无人照顾,便只能随我们一起到下放的农村来了),母亲带着我们兄弟四人,被分配在三合公社下属的三八大队,后改为东柴大队第三生产小队,离此有四,五里路,没有任何车辆,物资有生产队派人搬运,当然,也只能肩担人扛,我们随着步行,因为生产队在河的西南侧,所以第一个要经过的便是黄港河大桥,说是大桥,其实就是一座木桥,不知出于何种考虑,桥面的木板与木板之间的空隙很大,能横着放下一个拳头,我很害怕,不敢走,弟弟有母亲抱着,二个哥哥走在前面,我只能拉着母亲的棉衣,一步一步向前蠕动,母亲说,你不要看脚下,就不怕了,可母亲这样说,我更是紧紧地盯着脚下,无法迈步,母亲又说,你闭上眼晴,拉着我的手,母亲边说边将抱弟弟的右手腾出来伸向我,我照办了,紧紧拉着母亲的手,是血缘,是母爱,是母子间的心灵相吸,总之,一种温暖,一种踏实的安全感,通过母亲的手,传递给了我,我便顺利地过了桥。其实,过了这座桥,更危险的桥还在后面。

行走了近一个小时后,我们一行人,来到了三八大队与我们要去的生产小队的分界河,河是南北走向,河东是三八大队,河西是后来的东柴大队即我们要的地方,为此,我们必须过此河,此河河面宽近二十米,有一座木桥,桥面分三节,由木板辅就,桥墩是几根圆木成三角形支撑,桥面宽约80公分,没有栏杆,人走上去直晃,加之,冬天里河面风大,我是吓坏了,一步不敢走,大哥二哥在当地人的牵引下过了桥,我和弟弟均是被抱过桥的,后来我曾无数次走过此桥,因为我读书的学校就在三八大队,每天都要过此桥,有时风大,不得不爬过去,当然这是后话,但那画面一直刻在心里。

当时,我们还没有自已的房子,被安排寄住在一个“五保户”(所谓五保:即保吃、保穿、保医、保住、保葬。是国家特别针对农村孤、残、无子女、无劳动能力老人的一种保障政策、体现社会主义优越性)的家中,记得那天刚搬到他家时,我见到他家桌子上放着一碗黄灿灿的饭,心想,这户人家条件不错,吃的是蛋炒饭,那时已经过了午饭点,肚子正饿,便悄悄地凑近饭碗,想看个究竞,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知道,那黄色不是鸡蛋,是黄色的玉米,后来才知道,是当地人将玉米粒打碎煮成的饭,叫“旱子饭”,这种饭刚煮熟时尚能吃几口,一旦凉了,便如同一粒粒小石子,坚硬如铁,无法咬动,但做重体力劳动的青壮年吃了,非常的耐饿,在江北十年,我没吃过几顿这样的饭,因为,即是吃下去了,胃也受不了,这户人家的房子也很紧,我们只能在门厅里搭张床,来年的春天,才开始造房子,也就是那种泥土垒起,屋顶上辅着茅草用芦苇做隔墙的土屋。

在江北近十年的生活经历,从这个冬天便开始了。



                           三


    那年的春节是二月六日,父亲从江南赶到江北和我们一起过春节,这是我们全家唯一一次在江北过春节,那时,春节又没有现在这样长的假期,路上还要些时日,父亲只能是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回。时间虽然短暂,但却给了我们心灵上许多安慰。

过了年便是春天了,然而,这异地的乡间,放眼望去,毫无春色,池塘里依然结着厚厚的冰,屋檐下依然掛着长长的冰凌,风依然如刀般地掠过脸庞,无叶的树杆裸露着身子依然在风中颤动着,旧年里残留的雪依然斑驳地躺在地里闪着冷冷的光。春天,春天你在那里?更何况内心的春天?!

此地系苏北平原,土质贫脊,属盐碱地,棉花是主要经济作物,玉米,麦子是主要粮食,水稻不多,后来逐年有增加,整个经济条件和生活条件很差,大部分的河水是不能食用的,因为碱性很重,只有几个池塘是炎水,其实,也只是盐碱的成份少些而己。每户人家有个水缸,担满水放些矾,待水中的杂物沉于缸底时食用。主要劳动力是人和牛,没有机械,没有电,好多年后才有了一台小型拖拉机。农耕主要还是靠人力。因此,注定了农民的收入很低,生活很艰难。

又到开学的时节了,由于我和弟弟的年龄小,只能继续读书,我上四年级,弟弟上一年级,大哥、二哥应该去读中学,当地学校老师多次上门动员,他们多婉拒了,因为家中的现实在眼前,靠母亲一个人务农和江南父亲一个人的工资,这点收入,要养活全家六口人,显然不可能,大哥当时应该是十七岁,二哥十四岁,现在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怎可能有这样的经历和感受,当时我和弟弟年幼,尚不可能理解太多,二位兄长,为了家庭和我们,过早地放弃了学业,承担起分担家庭责任的角色,真是该谢谢你们,虽然这句话相隔了四十多年再来说,几乎晚了些,但我们深藏于心中从未敢忘却。

我和弟弟相隔四年,读书,我们却在一个教室,那时农村学校少,生源也少,教室和老师也都少,当时,我们大队就这么一个教室,土垒的墙,茅草顶,前后有二个门洞,但没有门,左右墙上有二个窗洞,但没有窗框和玻璃,夏天透气,冬天天冷,就用稻草堵上。

不同年龄段,不同年级的学生,分成不同的组在一起上课,老师上课时不同对待,第一组预习,第二组做作业,第三组背书(黙背)第四组上课,然后再将顺序调整。

课桌极为简单,二边二个土墩,上面搭一块木板,有些木板还不是整片的,是二块拼在一起的,书包大多数人都没有,有时用一块方布一包,有时连布都省了,冬天往棉衣的胸口一塞,既保暧又不易脱落,夏天卷成一卷捏在手中便成。橙子也是土墩上搭一块板,三年级以上是没有橙子的,必须自已从家中带,如带独橙,需每天早上扛去,晚上放学了再扛回家,如是长橙,可与同桌商量,今天你带,明天我带,橙子是不敢留在学校过夜的,一是,家中晚上吃饭要用。二是,教窒没门怕丢失。刚开学的一段时间,我经常忘记带橙子,于是,便站着上课,到下课时,别的同学出去活动了,就剩机在别人的橙子上坐一会,后来,习惯了,嫌带橙子烦,还要扛很远的路,便常常故意不带橙子站着上课,也别有一番情趣。



    关于生产队劳动的事,具休细节我是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一个近年关的冬夜里,母亲去生产队队部开完分红会回来说,我们一分钱都没有分到(当时一个壮劳力,劳作一天为十分工,偶尔加班会拿到十二分工,每十分工算一个整工,每个整工6至8分钱,母亲和二位兄长每天只有5至6分工,属半劳力)母亲和二位兄长三人劳作一年的所得,扣除生产队里分的粮和柴草等物品,尚欠生产队30余元,按照当时的说法就是超支户。让人深感无奈,那段时光,家里日子过的很艰难(这一节应该让二位兄长来写更合适)。

江北的日子过的如此艰辛,江南父亲的日子也过的不易,弟弟年幼,在江北水土不服,无奈又回到父亲身边读书,父亲所从事的是运输工作,那时汽车和机械很少,运送货物大多是板车拖运,是重体力活,父亲又是一个做事极为认真和吃苦耐劳的人。一天的劳作后,回家还要洗衣烧饭,弟弟年幼也就是八九岁,却异常的懂事,从不给父亲添麻烦,自已上学读书,回家做作业,有时父亲回家晚,就饿着肚子睡着了,当然,有更多的经历和细节我不清楚,只是回江南过春节时,邻居给我们说起,但这样的生活,煅练了弟弟独立学习独立生活的能力,培养了弟弟体贴宽容的个性,为其日后的学习工作打下了厚实的精神基础。

当时那样的生活,有多艰难,是难以想象的,父亲的饮食和休息很不规律,为抚养我们,又节衣缩食,更无营养可言。不多久,便生病了,严重胃下垂,母亲和二位兄长农事忙走不开,我便受母亲之托,利用放忙假的时间回江南(农村学校,在农忙时会放二周左右的忙假,可回家帮助收割和播种)照顾父亲,其实,我自已尚是个孩子,如何照顾得了父亲和弟弟,每天,我只是去街上买点菜,烧个饭,父亲回家可吃上一口热饭而已,由于经济拮据,也没什么可选择买的,每天就是买点冬瓜和油渣(那种经机器压榨过的大块猪油渣,买回来后,需经水泡,然后一块块剥开)这样烧成汤,也省却了油。偶尔加一点虾皮或蚕豆瓣便不错了。

弟弟比我小四岁很懂事,常常体凉我,每次我回江南,他都将好吃的好玩的让给我,使我不感到孤单,有时还受我的连累遭责罚。记得我们下放的第二年,春节后回到江北,母亲买了包点心,即当时无锡较有名的油京果,我记得很清楚,是无锡第一副食品商店的,用纸袋装着,放在一个旧的味精盒里,母亲打算送人的,藏在家中衣柜中间二层靠左边的角落里,并用其它物品挡着,那时我十二岁,弟弟八岁,我们一起在家里玩,不知怎么,我就翻到了这个盒子,出于好奇,便打开了,可想而知,那种诱惑如何阻档的住,我便偷偷地拿了二个,一个自用,一个给了弟弟,躲在门后吃了,不敢声张,如若,母亲及时将它送出,或及时发现,便不会有后面的事发生了,可不知什么原因,母亲非旦没有将此食品送出,又没及时查看。我胆战心惊地观察了二天动静,觉得很平安,便禁不住诱惑又去打开了那亇魔盒……现在想来,难免有些可笑,但在当时,食物那样奇缺的情况下,要克制这样的诱感,太难了,随后发生的事情,当然可想而知了。弟弟受我的连累,一起被母亲狠狠地责罚了一顿。不知母亲和弟弟是否还记得此事。但我却一直深深地记在脑海里。每当想起,当时的场景便会清淅地出现在眼前。那次,我们哭着,母亲也哭,经过此事,我突然地感觉到自己长大了许多,慢慢地体会到了父母的艰难,直至现在,我都会时时地去买些来吃,外人可能以为我喜欢吃这甜物,其实,更多地是体会这种情感。现如今,我己感悟到,艰难的生活,给我们留下的不一定都是伤痕,更都的是经历,是人生的醒悟,是唤醒我们成长,支撑我们奋起的养份。



     江北的地是贫脊的,是盐碱地,雨时,留不住水。干燥时,风一吹白呼呼的,除了些农作物以外,又无其它资源,当时的政治形势又是割资本主义尾巴,每户人家只能养一头猪二只鸡,平日里口粮是生产队根据人口分配的,好年景多点,差年景少点,家中常用的生活用品,如油,是棉籽油(现在是没有人食用了,有毒)且少的可怜。盐,是大棵的粗粒盐。酱油,很少有买,买的是一种替代品,叫酱色,是一种黑色的稠状半液体,用水兑了用,略苦。醋,没有。糖,古巴糖,且凭票供应,日常如必需用时,只能用糖精,一种白色细颗粒的工业化学品,也是用水兑了用,水多了无甜味,水少了便是苦味。无钱,只能用鸡蛋换。偶尔某个生产队做豆腐或粉丝,便在队前的旗杆上掛一个草巴,豆腐可用黄豆去换,粉丝可用蚕豆换。但这种场景一年不会有几次。平常人家,早晨是一锅玉米粉烧的粥,这种粥,烧和吃都是有技巧的,烧时加一锅水,当水烧至沸腾时,左手抓一巴玉米粉,慢慢地顺着指尖滑入锅中,一边右手用筷子不停地顺时针搅动,使其能均匀地落入水中,不结块,直至粘稠状,等色彩变成淡黄色便算熟了,盛在碗中不能立即大口食用,那样会烫坏的,正确的食用方法,是双手托碗,嘴沿着碗边,然后双手转动碗,或顺时针或逆时针慢慢吸入口中,这样就能确保每吃的一口都是碗里最凉的,心急吃不得热粥,在这儿是极为正确的,中午,有时能吃上一顿干饭,附一些杂粮,如胡萝卜或山竽,菜,田里有什么就吃什么,不象现在,那么多返季节菜,搞得什么是时鲜菜都不知道了,大热天,田里没有菜,就吃自已做的豆瓣酱,即用蚕豆瓣煮熟和小麦粉搅拌在一起,做成一个个球状,让其发酵霉变,然后入水加盐,置太阳下爆晒至酱状,所谓的豆瓣酱就做成了,大体流程如此,但细节不很清楚,母亲会制作的,此物只有一个特点,咸,只能用筷头挑一点便咸的不行,偶尔能吃到一了没有完全溶解的豆瓣,真是很幸远了。冬天,那只有咸菜了,日复一日,天天如此,我还小,可苦了二位兄长,他们都是长身体的阶段,但当时的物质条件和家中的经济条件都无法顾及他们,父母亲也常常为此作急,但他们从无半点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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