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月芽儿知道,姑娘大了是要嫁人的,而可爱的阿三哥也是她要嫁的人,想到这里,她的小手捂了捂自己通红发烫的脸庞。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阿三哥要他离开阿爹,离开孬蛋哥,到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他说只有这样才能过上他们想要的生活。可是毕竟阿爹老了,孬蛋哥总是不在家,她不知道离开了阿爹他该怎样过活。
可是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阿三哥,他从来没那样板着脸对着她说话。先是阿三哥对她说了他对自己的喜欢和娶她做妻子的志愿,“我的好妹子,我是只愿和你一起的,你也只喜欢我一个,我们再也不分开罢,我们要作一对好夫妻。”他眼里带着的热忱的恳求,似乎还能看到他两片薄薄的唇瓣在颤抖,让月芽儿的脊背火辣辣的发烫,再也难以说个“不”字。
后来又是一阵哀痛的陈述,“你知道我一个没爹没娘守着阿婆过日子的穷戏子,是决计请不到媒婆,更掏不出彩礼钱的。"月芽儿不说话,眼里心里的坚定又多了一分,
阿三见她如此,又趁机说到∶”你们家里还要给你哥哥孬蛋娶媳妇,你的好阿爹是不会同意把你嫁给这样的穷小子的,你明白我的心吗?”阿三白瘦的面庞让他的话更添了几分酸楚,弯弯的眉头紧紧攒着,他的他用自己瘦长的胳膊摇了摇呆住的月芽儿。
“好妹子,和我走吧,跟我走到他们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去,我们好好过活。”这次轮到月芽儿皱起来她那好看的眉头了。
“你怎么了,你是嫌弃我是个穷小子吗?月芽儿妹妹,难道你不愿跟我吗?没了你,你叫我如何是好?”月芽儿听着更说出话来了,她只是盯着她的好阿三哥直看。
“妹子,你别怕,有我在呢,不会错的,你管包听就是了,我在庞村的老表亲是不会不管我们的,我们找他们去,他是决计不会丢下我不管的……”耳语声淹没在夏日的蝉叫声中,甚至连那热浪吹起树叶的让人昏沉的声音都渐渐消失不见了。
她敢赌咒她对阿三哥的感情是不会错的,阿三哥对她的感情她也从不怀疑。既然如此,她到底应该听谁的主意呢。
可爱的月芽儿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八)
今年的端午节像往年一样开始,戏台一早就搭建在了河坡破庙前头,庙秤两边的高地上才搭建了座位供人观看。这里是一片河滩,平时荒凉冷落, 每逢年节才恢复他的体面,沾沾热闹。比戏台来的更早的是一群推着手把车叫卖的姨娘,只见她们面前推车里的蓝布兜鼓鼓囊囊,下面盖着是阿猫阿狗最爱吃的桂花香饼、油津津的辣子麻花、甜滋滋的茶糖水、油盐花生、服服帖帖的云片窝窝、热烘烘的焖小地瓜球、更稀罕的是,黑乎乎的铁肚子轰隆一响,甜脆的苞米花就爆好了,只要几分毛票就能装往兜里装上一大把……所以一早就有娃娃扯着娘和大姐一早挑好的衣裳,一不小心把刚在锅台前蹭的煤灰抹上去,又免不了各家各户懊恼却又让人莫名欢喜的打骂声响起。
端午节,是双沟村的半年节,年已过半,春忙刚过,秋收有望,家家户户都特意想闹一闹日子。特别是哪家有的适龄的小子闺女,都在这一天被打扮起来,平时一打扮就被爹娘说道的姑娘们,今天仿佛是故意要人看一般,一个个被打扮了起来,虽然只抹了大家都一样在用的红片儿胭脂,小心翼翼在嘴上涂了蜡膏,却恨不得抹了花脸穿了水袖儿,好让原本因营养不济而发黄的脸色显出应有的娇艳了。今年的鹅黄色、水蓝色、桃红色、米粉色的新式堆花明显较得女子们的喜爱,站在庙秤的高台上望去,一片翠色朦胧,日头底下鲜艳的头花和水亮亮的头发要把人的眼睛给晃住了,一色整齐的汗衫干干净净服服帖帖地拿大熨斗烫过,簇新的各色花布裙锁着一道白边儿或者红边儿,细看更有心的,小布鞋上都是新绣的兰花儿。小伙子们也穿上了他娘在镇上扯的几米新蓝布压灰边儿裁成的时兴的套装,更有的体面人家,油光光的大皮鞋衬着直棱棱的裤脚,不知又让哪家的姑娘和媒婆多看了几眼。
等各家的两口子并闺女小子一个个的坐好以后,整个庙秤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乱哄哄的人群里飞来飞去的眼光把人看了个精光,主母们暗暗觑着媒婆的脸色,媒婆们打量着哪两家的生意好做,大胆闺女们眼波一荡荡得望向意中人,害羞的闺女们假装若无其事得隔三差五朝小子飞去一个眼神,小子们得意地频繁动着脖颈,看到意许的姑娘灼灼的眼光看个不听,更有大胆者趁人不备就朝着对方吹口哨打响指。只有孩子们最吵闹,要到毛票的娃娃跑到石桥口上听黑铁肚子一声巨响,没要到毛票的娃娃眼巴巴的望着老榆树底下围着一群要喝茶糖水的同伴哭闹着要摸爹娘的怀里包着钱的手绢……一时间整个庙秤没有人看戏,镇上请来的花脸仿佛早料到一般,自说自演,舞枪戏棒,不亦乐乎。更没人注意到戏台的一角看着台下乌泱泱人群的瘦个子阿三,只见他眼珠一转,拔腿便朝着早就约定好的戏台相反方向的河西跑去,这是他唯一的机会,是在他眼里抓住生活幸福可能的唯一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