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说“人生如戏。”真是没错,人活一辈子总是要演一演的,或是逢场作戏,或是一直活在戏里。有的人或许要问了“怎么可能有人一直活在戏里?一辈子总会有出戏的时候吧。”可我就认识两位“戏中人”,一位演了许久的戏早就走不出戏了,另一位看了许久的戏也早就走不出了。
我们家小区附近有一个单位,单位有一个小林子,里面有石桌子,石凳子,楼的门口还有两只很威风的石狮子。我们小区的孩子总是时不时去里面玩,就好像是我们的秘密基地。单位有一个守门人,不知道具体姓名,我只知道好多人都叫他老孙头,我的母亲叫他孙叔,有大人在的时候我们叫他“孙爷爷”,没大人在的我们就跟着叫“老孙头”。叫完这个“没大没小”的称呼,我们撒腿就跑,他一般只会喊:“一帮小兔崽子!”然后装模作样地追两下。他时常是不太喜欢和我们计较的,明明在单位看门,却总是演戏当没看到我们,让我们进来玩一会,只有单位快关门,或者当天有领导检查的时候才会演一出“赶走我们”的戏。
老孙头在单位看门好多年了,听父母辈得人说,在我们出生前他就在了,总是“笑模呵的”,这是我们家的方言,周围的人提到他总是这么说。但是我总觉得他才不是这样的,他应该是一只“笑面虎”,他可和“和蔼可亲”不沾边,我看他的眼睛总觉得里面藏着东西。
我会这么想或许是因为他总“针对”我,我们曾经编过一个顺口溜,“一个老孙头,是个老小子,成天坐门口,腿脚不利索。”,然后对着他作鬼脸,引他追我们。前面说了他一般不会和我们计较,可他只要计较一定是反击我,“歪歪,你梳歪辫是不是因为你人歪不?”。女孩小时候都爱打扮,尤其是喜欢打扮的和别人不一样,我那个时候就喜欢梳歪辫。他一这么叫,一时间我就多了一个外号叫“歪歪”。导致我一看到他就气的牙痒痒,他看我急了就更逗我,只要看到我就叫“歪歪”。他一叫我“歪歪”,我就喊他“老孙头”。我们两个的对话时常是互喊对方外号,喊个不停,“歪歪。”“老孙头。”“歪歪。”“老孙头。”“歪歪。”“老孙头!”......
人好像越大就会越有分寸,后来我和那群小伙伴都长大了。我们不常去单位院子玩了,他们也不再叫他“老孙头”了。但是我和他有“仇”,我就一直叫他老孙头。不过因为不总是经常去单位院子玩了,我们再相遇的时候往往是父母带着我溜达和他在路上相遇。他总喜欢在这个时候逗我,因为他知道我家长管的严,他叫我“歪歪”,我也只能在父母“快打招呼。”的声音中,不情不愿地叫“孙爷爷”。有几次差点没忍住,还被父母说,“不懂礼貌。"后来我学尖了,看到他先用口型喊“老孙头”,先发制人,再叫“孙爷爷”,他每次看到我的口型却总是演的好像没什么事,但眼里是带笑的。我当时就觉得“真是没见过老孙头这么会演戏,这么幼稚的人。
但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有一次被父亲发现了狠狠地说了我一顿,他还说:“你孙爷爷本来就是一个孤家寡人,喜欢你们小孩子,惯着你们,但不能这么没礼貌。”我因为“孤家寡人”几个字突然觉得觉得老孙头好可怜,暗暗下决心我也要开始尊重他了。
第二天,我就去单位院子找他了,“孙爷爷对不起,我不应该喊你老孙头。”他却一副惊奇的样子,“歪歪,你确定么,歪歪?看他这个全是戏的样子,我几乎咬着牙说:“确定,孙爷爷。”但是他却不知道顺着台阶下,倒是颇有玩味地叫我:“歪歪。”“歪歪。”“小歪歪。”变着法,变着语调叫我。我实在忍不住了,只好回一个“老孙头!”于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想要尊重他宣告失败。他听到这熟悉的“不礼貌的”问候,却笑着摸摸我的头,说:“都是我应得的。”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一句,这句话也并没有在我的记忆中留下浓墨重彩,直到我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我才想起了这一幕,才明白人生如戏,有些东西早就埋下了伏笔。
后来,我也真的长大了,去外面上学就很少回到镇子 上了。或许某次回来恰好碰到,也就是擦身而过,简短的一遍“歪歪。”“老孙头。”摆摆手,回头就能看到背影,但是我从来没有回头过。
人生如戏,而且很狗血。我从未想过只会在剧本里出现的情节,会发生在我身边,会发生在我熟悉的人身上。或许我从未真的熟悉他,或许他早就演成了戏中人。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或者说八卦,是有人说他被警方带走了。听到这么个消息,我真是很诧异,老孙头虽然蔫坏,但是不像是会违法乱纪的人啊。
最后我经过多方打听,在不同版本的故事中,找到了几条有效信息,老孙头不姓孙,老孙头杀过人,老孙头被带走了。我难以想象一个杀人犯一直在我们身边,在我的身边,也难以想象老孙头是个杀人犯。其中传的最广泛的版本,是老孙头本来姓李,家在山东,年轻的时候,喝完酒跟人打架,失手把人弄死了,然后就从山东逃到东北,隐姓埋名大半辈子,演了大半辈子的戏,名为老孙头的戏。直到疫情社区人员探访,他先说自己身份证丢了,几次推脱,后面被公安机关发现查无此人,经过基因核对发现他的基因与山东警方基因库里李姓家族有亲属关系。
听到这个故事,我只感觉“老孙头,你真是糊涂啊!你怎么就......”然后就想起了他那一句“我应得的。”便更是唏嘘。我再也没见过老孙头,或者说他,我不知道他走没走出这个名为老孙头的戏,我反正早就是戏中人了,我是走不出了。他演了大半辈子的老孙头,他应该早就是老孙头了吧,可是戏总要散场的。
老孙头啊,我不知道你最后怎么判的,我也不知道你现在如何了,我始终不敢相信,这么狗血的事真的会发生。老孙头啊,我悄悄在你呆的单位院子的小树林里埋了一袋花生米,浇了一瓶牛栏山二锅头,我记得你是最喜欢喝这个的。戏散了,走吧,都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