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灵堂里。

四壁,两椅,八灯,棺材,一灶,一炷香。

这回不是在做梦,棺材里躺着一个人,一个爱我的和我爱的亲人。



2018年1月13日    中午12点整    晴

也许我以后会忘了这一天。

“铃铃铃——”

“哈喽,老鹰,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

“额……那个……明天我放假回家……你回吗?”

“回什么回?我没放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到16号才放假,今天才13号而已。”

“你难道不知道吗?”

“不知道什么?”

老鹰哽咽了一下,“……你不知道吗?爷爷走了……昨天夜里三点。”

“哦,这样啊……”

“你什么时候回家?”

“十六号吧?”

“哦”

“没什么事就先这样。”

“嗯”

嘟嘟嘟……

在听到爷爷逝去的那一刹,猛地心头一震。

那种感觉,就好像失了魂心头又压了一块大山那般。

霎时间,悲伤和痛苦蜂拥而来。

下班一钟头,在床上也整整躺了一钟头。在这期间,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哭哭停停,停停哭哭。

试着努力去寻找脑海中关于爷爷的回忆,可惜那些支离碎片的拼凑也只不过是些悲苍的回忆,并不值得留恋。一想到爷爷,除了自责还是自责。

后来我才明白,我是爷爷最大的孙女,也是最不孝的孙女。

生前让他失望,死后也让自己绝望。

对不起,爷爷,直到你死去的最后一刻,我却只能站在原地哭泣。


1月16号

终于回了家,一个已经变得不完整的家。

“姐,你终于回来了。”

“回来了是吗?赶紧,给你爷爷上柱香。”

停驻在门外还没站稳,就被家人推搡着进了灵堂,在爷爷的棺材前上了柱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甚至连自己在干什么都不知道。

灵堂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三大姑六大姨,她们有说有笑有肃穆。

融不进去这气氛的我,就好似全世界只有我,像是没有魂的行尸走肉般。

偶然会觉得只是身体在动,意识告诉自己该怎么做。其实什么都不想做,就想静静地看着爷爷,就跟小时候一样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他。

小时候总喜欢望着站在门槛前的爷爷,或是走过去逗一逗他。常跟他唱小反调,有时会等到他翻白眼,这才笑将着逃开,心里乐开了花。

等着再长大点,他便拄着拐杖坐在门槛前,这时,便会小跑过去。

“爷爷你脚酸不酸?我给你按按。”

爷爷推开我的手,“不用。”

我调皮地笑了笑,二话不说上手就给他按,他也便不再理会。

可是现如今,爷爷却只能躺在那副冷冰冰的棺材里,再也动弹不得。

下午三点多,父亲请了法师开始做法事,入棺。

被安置在门外的我们,在等得法师口中一阵念念有词和一番动作后,父亲便朝我们叫喊,“进来看爷爷最后一眼。”

合着人群排了队伍,缓缓地走进灵堂。就在那冰冷的木棺上,我看见了躺在里头瘦骨嶙峋的爷爷。

那具骇人的躯体就好像一具骨架披了一层皮。

到底从什么时候爷爷就变成了这副模样?那种骷髅得令人头皮发麻的模样?

一看到这,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出来后,眼看着木棺缓缓盖上。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爷爷。

从此以后,再也看不到爷爷。往后这一人生路漫漫,再也不会出现爷爷的身影。

小琪说,“我以前回家总会买点东西给爷爷吃,讲笑话给他听。”

我一脸羡慕地望着她。

在爷爷生前,小时候还好,只是长大以后,便渐渐没有了共鸣,关系也越来越疏远。

每次买东西回去都会说不要,也不喜欢吃,有时候见面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又该说些什么。

想到这,既悲哀又自嘲。

隔天,便回公司上班。


1月18日    晚上七点整

一下班便急匆匆赶回家,结果还是没赶上迎魂。

遗憾和自责充斥了整个身心。

后来到了灵前,母亲一把将我拉过去,别上白花和毛巾,让我跪在灵前,和大家一样听着法师口中的念念有词。

直至晚上八点半左右才起身,开始陪爷爷过桥。

整个场地铺开,在中间放在一张长长矮木椅,旁边还放了一个圆桶,法师拿着柳树彩旗在头,后面则是孝子贤孙。

母亲说,这椅子便是桥,每过一次桥就要扔一些钱进圆桶,总共过七次桥,我照做了。

只是,在过最后一次桥的时候,法师突然停住没走了。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前方,不一会儿,便开始在抽泣。

后来,奶奶说,那是爷爷在过完最后一次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死了。

想起那道孤漠的背影,在桥上那不住颤动的枯躯,眼泪便哗啦哗啦往外流。


1月19号  上午九点整

母亲说,今天是爷爷入山的日子。

祭祀队在敲锣打鼓,唱着离别歌。

我们这些贤子孝孙被安置在爷爷的棺材前,一把鼻涕一把泪,送爷爷最后一程。

姑姑和小叔哭得最动容不迫,好几次,自己本来哭累不想哭了,但是又被他们带动了情绪,哭得更加激烈。

我知道,作为爷爷的儿女,他们和爷爷之间的情分比自己还要深,从长大后结婚生子再到中年,一起度过了几十个风风雨雨的年头。而那中间夹杂的感情,也从今天开始,一刀两断。

最后,祭祀队在前方一曲高歌,躺在棺材里的爷爷被抬起就走,孝子贤孙则跟在后方,浩浩荡荡的队伍,送至最后一程爷爷。

跟在队伍里的我,嚎啕大哭,那模样说不出的滑稽可笑,但却内心最真挚的情感。

爷爷将要永远离开,离开这个本该健全的家。


院前龙眼树,那是爷爷呵心栽种长大的,爷爷曾说,等夏天到了就可以在底下乘凉,还可以摘果子吃。

我曾为龙眼树落花伤感,那么好看的花为什么就谢了?

爷爷在树底下嗽了一口茶说,花谢了就是要结果了。

花谢了便要结果,那落花又将何处去?

后来又想,这败花终会落地归根,应是要入土为安罢了。

爷爷,您说是吧?

空庭草积,吹花风去春无迹,只可惜,此时飒飒作响的,只是一袭叶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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