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之代齐,不征一民,不伐一兵,而有山东之地,而绝吕氏之祀,何也?外惠于民而阴使之也。惠民而不虞,则民归之;谋权而不笃,则政归之。于是田氏泰然而为君矣。
田氏之祖谓田完,陈厉公之子也。初,田完自陈奔齐,桓公欲为大夫,固辞不受,乃为工正;五世至于田桓子,庄公甚爱之,始涉齐政。当是时也,齐君多淫聩,以致政令不行,百姓聊苦。田乞以仓粟厚百姓,赋小斗而贷大斗,遂得齐众心。是政也,是亏齐君之利而强田氏之宗也,是窃齐君之器而王田氏之气也,是使齐民止知有田氏而不知有齐君也。及至康公,田和逐之海上,田氏卒代吕氏而主山东。嗟乎,齐民所得者,斗米之粟也;田氏所得者,万乘之国也。窃国者为诸侯,此之谓也。
田氏掘起于微末,得齐之授而不爱,反代齐政,何也?权有时而欲无尽也。先是,吕氏以大功受封于齐,披荆斩棘,经世戮力,乃至桓公,霸绝诸侯。然纵观公后之诸君,止有强齐之地,而无强齐之心也。田氏逢其会,惠小民,驱强宗,通诸侯,渐揽齐政。田乞及桓、常诸子,皆相齐国。然则国有二相,而无二君也。田氏既得民心,岂厌极于相耶?必欲代之而后快也。
田完辞卿而就工正者,是礼也,是周天子所以治天下者也。上达诸侯,下至万民,皆可以礼绳之。然自平王东迁,周礼几欲崩摧,诸侯不朝天子者,利之使然也。所谓礼者,皆系一二志气之士者维之系之。田完者,志气之士也,其后未必;齐君者,利益之下也,其仍知礼为何物耶?况乎齐民哉!斗米之粟皆可言利矣。利之所在,礼之不存焉。其能怪田氏代齐也欤?
世殊时异,彼以周室之礼尚不及诸侯,试披以万乘之国,安使循其礼而不从欲逐利耶?具笔,伐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