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景儿,映入眼帘的一瞬间就注定回味一辈子。还有一种景儿,却穷其一生都不一定有缘相见。长白山天池,就是这样一处总让你窝火的绝美之地。
记得当年办完婚礼,我领着媳妇家十九口一同前往长白山天池观光游玩。那一天正是十月中旬,初秋气爽,空气清澈的仿佛能滴出水。所有人都兴致盎然地准备一睹天池的风采。结果坐摆渡车刚到半山腰,就骤起大雾,车外伸手不见五指,像进入另外一个世界。打电话问山下的朋友,朋友疑惑的说:没看见大雾啊,天儿挺好的。全车人都屏息凝视,涌起一种莫名的穿越到异世界的怪异感受。
开摆渡车的司机怕是拿过什么山路漂移比赛的大奖。长白山的上山路陡峭又险峻,一侧是怪石垂壁,另一侧就是万丈悬崖。什么U型弯,S型弯,W+M超级无敌夺命连环弯一圈扣着一圈,要是我来开能超过10迈就够吹一年的。但那位带黑色墨镜一副黑超战警模样的摆渡车司机,硬是把这辆北京吉普开出了美国的drift formula大赛和WRC世界拉力锦标赛的效果。在发动机的轰鸣声和非承载式悬挂碰撞出的怪响中,在轮胎摩擦水泥路面的刺耳吱喳声和离合刹车片摩擦过度漾出的焦糊味道里,摆渡车发了狂似的左右摇摆,像一头被点着了尾巴的大象一样,不顾一切复杂危险的路况,怒发须张的冒着蒸汽冲向山顶。
车里我们这些游客老爷们,只想吐槽一句:大哥,开战斗机出身的吧!屈才了您!
当老丈人第二次试图拍照结果手机被甩飞之后,所有人都咬紧牙关,强装镇定,双手抓紧车内一切能抓住的东西,想象自己是在游乐场坐海盗船,不过这风浪确实大了点。
当摆渡车最终到达目的地,说实话我已经晃的看东西都有点重影。但为了那心中的绝世美景,一行人咬牙前进。向上攀爬一小段路,被迷雾遮住的视线豁然开朗,一个小广场出现在大家面前。
“大衣出租100,雨伞出租20,棉袄出租150!!望眼镜出租80啦!便宜啦便宜啦!”
“照片速成,天池景色,水怪ps100一张。”
“火山石,鹅卵石,各种石头批发出售!”
“长白山野山参,鹿茸片,保健品!”
“温泉蛋,养生保健微量元素蛋!”
“瓜子花生烤鱼啤酒小吃当地特产....”
我立马懵圈了,这位大哥,你用电饭锅煮温泉蛋是不是过分了点?卖鹿茸的摊多少还摆条鹿角撑门面,卖石头的仁兄泡石头的水都变色了!还有最后这位大姐,您那是火车上的词吧,窜场了导演!
就在我内心吐槽这些与画风不符的摊贩的同时,一阵与季节完全不符的低温气流转瞬间吹透了我单薄的衣物,像被一盆冰水迎头泼下,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长白山海拔2189.1米,是一座休眠火山。可这座我们和朝鲜共享的壮丽山峰一丁点火星子都感受不到。相反的是,它一年有十个月的冬季。而处在山顶的天池,更是以气候多变著称,风紧,雨急,雪多。因为长白山顶常年积雪,固朝鲜人也称它为白头山,是一座圣山。所以那时穿着初秋衣物的我,在大雾和寒风中多希望圣山大哥多少喷点东西出来,让我暖和暖和。
传说中,镶嵌在云山雾海之中的天池,是七仙女沐浴的地方。可天池水如此的彻骨寒冷,像一块万年冰玉,常年在这儿洗澡体格可够好的!我猜测七仙女大概是北方人,真抗冻!说不准还有点爱斯基摩人血统,不一定七位都是,其中某位还可能是我吉林老乡呢。一想到我和某位七仙女有可能是老乡,情绪不仅又得意洋洋起来。
可眼前的实际情况容不得我得瑟,身为此行的主陪玩,我立马冲到刚才在心底吐槽了半天的租大衣摊位上,付了大价钱租了一大叠雨衣和军大衣。然后又赶紧跑回来,献媚似的把衣服分给媳妇一家和我爸妈,我自己就剩一件单薄雨衣聊以安慰。温度的问题暂时解决,可是眼前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却让我们根本无法一睹天池的景色。山顶的能见度我猜也就30厘米,离的稍微远点人都找不到,更别说天池了!
具体的感觉大概是这个样子的:
就这个效果,拍照完你说你在哪都行,南天门啊,九莲仙宫啊,寂静岭啊,生化危机啊,迷雾电影里的缅因州小镇啊。随便你,都可以。唯独你说你在长白山天池,信的人少,囧!
这时我们随行的导游发挥出了异常重要的作用。她在大雾边缘声嘶力竭的描绘着天池的壮丽和秀美,在她的言语里,这里让人忘怀尘世,如登仙境。可我们连她的脸都看不清,我妈在军大衣里端着手机,实在拍不着景,只能对着导游使劲录像。真是:为寻它你跨越千山万水,到近处绝色全靠一张嘴。
正在我们张开想象的翅膀,在狂风和大雾中跟随着导游慷慨激昂的声调尽情在脑海里描绘天池景色的时候,一股怪风吹过,几秒钟之后,刺骨的大风夹着突如其来的骤雨倾盆而下,我立马就湿了。
就在所有人不知所措的时候,我妈在一旁发出一声刺耳尖叫:“哎呀!我手机怎么黑了!”
为了让亲家多少留下点纪念,我妈一直在雾里坚持给所有人拍照,在大雨骤降的时候她正举着手机录导游。结果被雨一浇,手机在大自然的雄威下连个屁都没放就黑屏了。
一行人这下子再也顾不得听导游神侃,稍微商量一下集体掉头就走。导游也被雨淋的全身湿透,敬业的她在下山时一边从嘴角喷水,一边跟我们解释天池景色的特殊性。比如某某大官来了多少次都没看见,能看见是福缘,看不见莫强求之类的话。
上山坐亡命摆渡车,下山倒是可以选择性步行。等我们离开天池附近那片异空间的势力范围,大雾奇迹般地消失了,空气再一次清澈起来。当我们仰头看向山顶,那一团化不开的浓雾,扭曲翻滚出各样古怪的形状,笼罩在我们最期待看到的天池景色之上,似乎在高声呐喊:下次再来吧!凡人!又像在低沉的诉说:你看我长得像不像你们尚未归还的军大衣!
我靠嘞!把军大衣和雨衣的事忘了个干净,还有押金在上面呢。我让其他人先走,自己扛着那一大叠租来的衣物,又重新返回山上归还了大衣。遗憾的是,大雾并没有散开。似乎是为了补偿我们,下山路开始精彩起来。
围成天池的浮石有一个缺口,池水漫溢,从缺口中流出来,蜿蜒流淌约1000多米,从悬崖劈空泄下,形成了著名的长白山大瀑布。到过长白山的人,都为那宏伟壮观、奔腾不息的长白瀑布所迷恋,我们也不例外。那银流似从天而降,落地如雷声贯耳,加上山腰没有大雾,天气又极佳,我们又觉得值回票价。我心里长出一口气,媳妇一家满意就好啊!
事情过去很久,后来我又陪朋友去过几次天池,都无缘一见真面目。不是碰到下雨,就是下雪,天池旁总是雾气缭绕,就像我那有爱斯基摩血统的七仙女老乡欲语还休的婉拒我参观她的澡堂一样。这成了一个遗憾,也让我抓心挠肝,越看不见越想看到。
终于!在某个冬天,我再一次登上了长白山顶。这一天,风轻云淡,天蓝似绸。这座让我牵肠挂肚的圣山终于对我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冬季的长白山,冰雪的天池!那一睹,我将终身无法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