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伦贝尔6天行,是自然与烟火气的并肩而行。
7.22日乘晨火车出发,7.23日到达海拉尔,以此为出发点历经四天,环绕四分之一个呼伦贝尔再回到此处,7.27晚回到出发地。
这是一个收尾相接恰到好处的循环,循环中的新奇、惊叹、羞涩、犹豫,种种始料未及使它更添完满。草原,是天地相接不见边缘、广纳万物之地,也是蚊虫遍生不停纷扰、污秽难除之地。它有多广博,就有多贫瘠;它有多辽阔,就有多琐屑。
“这里见不到‘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色,草最高是10公分左右啊朋友们。”大巴车上的小张导游说。小张其实长得很显老,用他自己的话解释 “都是晒的,但是男人么,在草原上晒黑了才叫男人。”这个来自哈尔滨在呼伦贝尔做了近十年导游的东北汉子,说话时嗓子和胸腔一同发声,声音沙哑得很实诚,圆脸被黑红的肉撑得很结实,一双小眼睛来自草原又狡黠地观望着草原。
从海拉尔车站乘大巴前往第一站“莫日格勒河”,途中遍是极壮观的云。草原的云是从绵延的山间涌出来的,一层层汹涌地斜压下来,金色的阳光从最底层到渗透到最上层,在碧蓝澄澈的天空中团团横亘着,碧草之上处处凌厉的冰川。
但凶狠的云层下,是极其温柔的山脉丘陵。
大自然让轻者狠厉,重者温和,硬者柔美,软者跋扈,相反相依。
车在路上行,只能感受到车在行走,山、云、偶尔经过的片片牛群羊群,都是静止不动的。车快到一秒轧过数十米,景慢到一寸维持数万年。在这数万年间,这条路上牛车、马车、轿车不知走过多少辆车;男人、女人、老人不知繁衍过多少代人;蒙古包拆了又建,坟包填了又平,不知驻足过多少户人家。如今只此云下山间一条路作为呼伦贝尔草原的一条血脉,不知起终,直直伸到天上去。
7.23 7:56
这个季节的呼伦贝尔草原,随处可见大片油菜花,耀眼的金黄将整片青绿分割,是盛大的点缀。我们前往的一处很适合游人拍照,以至于前排的花茎被踩折了好几根。当天,只有那片油菜花的上空是团团青灰色将落雨的云,迈出油菜花地就是碧蓝晴朗的天空,不同的天地得以同一刻呈现。站在蓝与灰的交界处,身前滴滴落了雨,身后一片清晰可见太阳留下的大片光斑。拍完照的游人猫着腰低着头跑回车上,掸落身上的水,窸窸窣窣掏出纸整理好背包,彼此调笑着“真是说变天就变天啊”,“快套上件衣服吧天越来越冷啦”。油菜花收拢花枝,风吹起花浪,一切重归寂寥。
北纬50°白昼很长,阳光很强烈,但是冷。“根河这个地方与中国最冷处仅仅相距30公里。”小张举着话筒呵呵笑,“大家伙有啥长袖掏出来往上套哇。”
“一会儿去哪儿啊张导?”
“冷极湾栈道!这就进入大兴安岭腹地啦!”
近30分钟的车程,喧嚣过后的车厢在困顿中渐渐安静下来,迷迷糊糊中听见一首“我要去西藏,我要去西藏······”
我是被颠醒的。
张导和司机师傅的争论声从车前压进耳朵,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突然一个摇晃,脑袋磕在车窗上“咚”的一声,睁开眼就看见外面一辆吊车挖起一脑袋土。
“这里只有90天无霜期,只要暖和了就开始修路,路总也修不完。司机师傅刚开错路了。”
“大家准备准备,一会儿就下车了。”
栈道入口大大方方敞开着,往上看是又高又直的兴安落叶松,顺山势而生,渐渐融入到山色里。
走上栈道,左右皆是根根高耸又优雅的松树,树下的黑土地杂草丛生,潮湿的气味顺着鼻腔填满了整个肺,呼出一股子清新。
在山间行走给人一种感觉,平行数十步也不如登高一步所见。每一条隐蔽在树后的路,带出藏在树林后的一大片壮景。河流、树丛、远山、云层,由线到面,在登顶的最后一步一瞬间扑面而来。
在壮丽闯入眼睛的一刻,心里忽然涌起的冲动阻塞了喉咙,全身的毛孔都炸起来,却说不出一句话。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古人诚不欺我。
同行的一行人除了我都是妈妈辈的人,四五十岁,走过不惑之年,开始知天命,经历了半个人生。说笑的时候聚成一堆,互相调侃说些我get不到笑点的笑话,“轰”得一声笑开,不顾形象笑出满脸褶子。可静下来的时候,不同的气韵却从他们眼里慢慢散发出来。有人精明,有人清淡,有人眉梢眼角都是幸福,有人五官向下法令纹深深。
但是在这一刻,他们仿佛每个人都处在一种向上的迷蒙雾气中,半辈子的人生、半辈子的故事,都寄寓在眼下一棵树的年轮里,浓缩进河边一块石头的纹路里,静静投入这片苍茫的绿里。
如果说“人生”是“人的一生”,那树的一生可称为“树生”,石头的一生可称为“石生”,那么人实在是大自然中极其渺小的一支。可是“人生”不一条线,它是立体的,除了长度,还要有深度和广度。在属于我的这一生里,记得骨骼是如何一节节拔高的,记得皱纹是如何一条条生长的,记得肌肉是如何一点点松弛的,最后归于尘土,为千万年以后结成一块石,培育一棵树。
有些讲不出来的故事,是岁月赋予每个人的独一无二的气质。
回去的路上,有个阿姨说:
“以后我就盘个小腿儿,给我的孙子讲,想当年······”
“想当年什么?”
“想当年······奶奶爬过大兴安岭!那景色美的呦,可好看了。还有相片儿呢,看不?”
7.23 15:30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