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的春天,河畔的烟柳,透过小小的窗能看到巷子对面人家的房顶,房顶上是恣意伸展了腰肢的茅草。雨水日夜在瓦檐上流转,一年一年的湿意化成一层一层的青苔,贮藏在瓦筒里的泥从缝隙里渗透出来滋养了不知从何处飘来的种子,长成了双卿幼年时全部的风景。
伸长了脑袋可以看到自家的瓦檐,瓦檐上蹲着五只小小的兽,整日里默默无言。春风里依稀是青草的香味,花开的声音,还有桃花溪溪水跳动的韵律。老人们偶尔会说起,桃花溪原本是不叫这个名字的。不记得往前推多少年,有个男人来过了这个小村,村郊便有了一片桃花林。这个时节桃花开得绚丽多姿,原本清清爽爽的雨变成一阵一阵的红雪纷飞。那些轻薄又带着迷人芬芳的色彩,飘进了桃花溪,也飘进了好多少年的梦。
双卿坐在小楼里,仿佛都能看到那一片粉嫩粉嫩的世界。还有那些从她楼下经过了的,相邀着去摘桃花的女子。她们穿着束出细细腰肢的粗布衣裳,色彩还来不及鲜艳,做工也来不及精致。甚至是他们的头发都只是简单的结成两根辫子,长长的拂过了瘦削的肩头,饱满的胸口。每当她们经过,嘻嘻哈哈的笑声都会穿过白墙和木窗飘到双卿的楼里,双卿伸出双手恍惚着想要捞上一把,又突然被一声尖叫惊扰了沉思。
抬头一看,不过是两个互相追逐的女子边打闹边发出的声音。她们长长的辫子在风力婉转,飞扬,扭了个身便轻轻巧巧的打在腰上,不知为何,双卿觉得那腰肢定也如辫子一般的柔软。奔跑的女子没注意到楼上的双卿,也没注意到篮子里的桃花洒了出来,借了风力飞过了一楼的雨檐旋转着扭动着纷飞着到了双卿眼前。
青葱似的手指轻轻一伸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遂捏成一个粉拳,双卿慌忙退回屋里,看着自己捏得紧紧小小的拳头,手指轻轻动了动,又慌忙闭紧,再动一动,又慌忙收拢。她歪着脑袋思索一下又急忙站起身关掉小窗。阳光透过窗纸打进来,小小的拳头在静默中开成一朵白色的玉兰,掌心几片薄薄的红。
那一日,双卿突然就懂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那般稚嫩又柔弱的粉,一片接一片,一朵叠一朵该是怎样的场景。许是如桃花溪的水那般清明悠长吧,还是如楼下那些蝴蝶般的女子样灿若晨星呢,那个格外喧嚣的春天,一坛一坛的桃花酒埋进了温润的泥土里,带着桃花溪水的甘冽,带着仲春桃花的妖媚。
“双卿,你父亲要回来了。”姆妈软软的鞋底没有在木质楼梯上留下任何声音,和鞋底同样柔软的是姆妈的嗓音,轻轻巧巧软软糯糯,一出口就是元宵的味道,清甜里带着粘牙的嚼劲儿。
双卿看着姆妈平静的眉眼点了点头,旋即清清爽爽的笑出了声。“姆妈,要做很多好吃的哟。”姆妈笑着转身,那软软的鞋底好像在木质楼梯上打出了一声一声的节奏。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那是姆妈经年累月读的诗,对孤灯挑尽棉上丝时一个人念,看杨柳轻拂春风面时一个人念,赏夏花悄引蝴蝶来时也一个人念。年幼的双卿看惯母亲的寂寞与忧愁,也看过了她从激动雀跃到眉眼平平的岁月。
作者:鱼非(一位有才有貌的女神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