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里的光

会议室的白炽灯刺得林夏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第无数次调整坐姿,试图忽略包里震动的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红色未读提示像道渗血的伤口,那是母亲发来的语音。

“林经理,这个数据有误。” 甲方代表的声音像砂纸磨过耳膜,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林夏慌忙翻动文件,指甲在 A4 纸上刮出刺耳声响,心脏跟着剧烈震颤。当手机第三次震动时,她终于摸到耳机塞进耳朵,母亲哽咽的哭腔混着玻璃碎裂声灌进来:“你姐把自己锁屋里了,一直在砸东西……”

手中的笔“啪嗒” 掉在地上,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刺耳。十几双眼睛齐刷刷聚焦在她身上,林夏感觉喉咙发紧,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冲进隔间,她颤抖着点开视频通话。画面里,姐姐披头散发站在满地狼藉中,攥着把水果刀抵在手腕上,母亲跪在地上哭求,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小夏,快回来!”母亲的喊声让林夏眼前发黑。


出租车挡风玻璃被暴雨砸得噼啪作响,车窗外的霓虹灯光在雨幕中扭曲成狰狞的色块,此时林夏还在疯狂刷着工作消息。她攥着手机的手满是冷汗,另一只手死死抓着座椅边缘,仿佛这样就能抓住摇摇欲坠的生活。

小区楼下,警车红蓝灯光刺破雨幕。林夏跌跌撞撞冲下车,高跟鞋在积水里打滑,险些摔倒。抬头看见阳台上姐姐单薄的身影,睡裙在狂风中翻飞,像面即将坠落的白旗。

经过许久的努力,当消防员抱住姐姐的瞬间,林夏瘫坐在湿漉漉的台阶上。她突然想起苏砚说“在谈合作,走不开” 时冷漠的眼神,想起他永远熨烫笔挺的西装和金属袖扣在冷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雨水顺着发丝滴进衣领,她忍不住发抖,却分不清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心底蔓延的绝望。

深夜医院走廊,消毒水气味刺得鼻腔发痛。林夏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机械地敲击键盘修改方案。朵朵发来语音:“妈妈,我想你。爸爸回家了,朵朵不害怕了。” 女儿软糯的声音让她眼眶发热,转头看见病房里姐姐安静的睡颜,母亲疲惫地趴在床边。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是苏砚的消息:“怎么样了?我明天有重要商务会谈,家里的事你们多担待。”

盯着屏幕上的“多担待” 三个字,林夏的指甲几乎要戳碎手机屏幕。那些被压抑的情绪突然决堤,她颤抖着打字:“你知道朵朵发烧惊厥到嘴唇发紫时,我是怎么抱着她在雨里拦车的吗?你知道我姐上次吞了半瓶安眠药,是我妈用手指抠出来的吗?而你呢,永远都在谈你的生意,永远都觉得这些是小事!三年前我爸癌症晚期,你在谈并购案;去年我姐离婚自杀,你在签海外合同!连女儿自己在家无人照顾你也不闻不问,你到底把我们当什么?当你成功路上的装饰品吗?”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苏砚正在家中打翻了水杯。看着水渍浸透的合作协议,墨迹晕染成模糊的色块,他仿佛看到了林夏崩溃的眼神,那眼神像极了他十岁生日那晚,看着融化的蛋糕时的自己。童年记忆突然翻涌—— 小学毕业典礼上,他穿着崭新的白衬衫在礼堂等了三小时,最后只等来保姆递来的奥数班报名表。初中发烧39 度,独自在医院输液时,隔壁床母亲给孩子剥橘子的声音,曾让他躲在被子里偷偷掉眼泪。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不再对父母提出任何需求,学会了自己面对一切问题。

手指轻轻抚过女儿画的“爸爸超人” 画像 —— 画里的超人有着温暖的笑脸,而他的西装永远笔挺,却从未给过女儿拥抱。


窗外惊雷炸响,苏砚猛地起身,快速给女儿穿上外套,轻声说:“朵朵乖,我们去找妈妈。” 他抱着女儿冲向汽车,积水漫过皮鞋,西装被雨水淋得透湿,却浑然不觉。后视镜里,女儿抱着他的脖子说:“爸爸抱朵朵好暖和。”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他心中某处坚硬的壁垒。而此刻,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一直追求的完美和独立,在这个濒临破碎的家庭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医院走廊里,林夏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抬头时,她看见苏砚西装沾满泥水,领带歪斜,怀里的朵朵正抓着他的领带微笑。四目相对,苏砚看见妻子眼中的疲惫与惊喜,突然想起第一次约会时,她眼里闪烁的星光。

“对不起,我终于懂了。”苏砚蹲下身,将女儿放进林夏怀里,指尖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这个习惯用“原则”和“面子”武装自己的男人,此刻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柔软。林夏抬头,看见苏砚眼中不再有冷冽的光,变得陌生又温暖,似有流露藏在深处的脆弱与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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