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研读》

384：魏纪（七）

驽马恋栈豆

当初，曹爽认为桓范是自己乡亲中年长的朋友，用九卿的特殊礼仪对待他，但却并不亲近他。在司马懿兵变时，以郭太后的诏令征召桓范，想要派他代理中领军。

桓范想要接受任命，他的儿子制止说：“陛下车驾在外，不如向南而去。”桓范这才出门，他来到平昌城门，城门已经关闭。门候司蕃是桓范原来举荐的官吏，桓范举起手中的芴板向他一亮，假传圣旨说：“有诏令征召我，先生快点开门！”司蕃要求查看诏书，桓范喝斥道：“你是我原来的部下，怎么敢这样无礼呢！”司蕃只得开门放出。

桓范来到城外后，回头对司蕃说：“太傅造反，你可以追随我前去报信。”司蕃步行追赶不上，只好躲避在路旁。

司马懿对蒋济说：“曹爽的智囊跑了！”蒋济说：“驽马恋栈豆，桓范的话曹爽肯定不会听从。”

桓范见到曹爽后，劝曹爽兄弟带着曹芳前往许昌，征调四方军兵前来辅佐。曹爽迟疑不定，桓范对曹羲说：“这事已经非常清楚了，将军读书有什么用呢！在现在这种形势下，像你们这样的门户，只要求贫贱保平安，怎么能再得到呢！匹夫临难还寻求活路呢！现在将军跟随天子，可以随时号令天下，谁敢不响应呢？”曹爽兄弟都不说话。

桓范又对曹羲说：“将军的中领军营寨就近在皇宫以南，洛阳典农的治所也在城外，随意可以指挥。如果现在前往许昌，路程不过两天两宿。许昌城中的武库，足以武装军队。所担心的只是缺少谷米粮食，大司农的印章我已经带来了。”但曹羲兄弟仍然默然不听。

从头夜子时一直到第二天五更，曹爽才把刀扔到地上说道：“即使投降了，我也不会失掉去做一名富家翁的！”桓范大哭道：“曹子丹英雄一世，他的儿子兄弟三人简直猪狗不如！没有想到今天被你们连累要灭族了！”

曹爽于是向司马懿奏报决定，报告曹芳后免掉自己的职务，带着曹芳返回皇宫。曹爽兄弟返回家中后，司马懿派洛阳的官吏军卒把其包围，四角建造起高楼，命令人员在楼上观察监视曹爽兄弟的一举一动。曹爽夹着弹弓到后园中，楼上便大声喊道：“原大将军往东南去了！”曹爽忧愁苦闷，不知道怎么去做。

戊戌日，有关部门奏报说：“黄门张当私下里挑选皇宫的才人送给曹爽，怀疑其中有奸谋。”司马懿马上命人收捕张当，交给廷尉拷问查实。张当在供辞中说：“曹爽和尚书何晏、邓飏、丁谧、司隶校尉毕轨、荆州刺史李胜等人阴谋叛逆，时间定在三月中旬发动。”于是收捕了曹爽、曹羲、曹训、何晏、邓飏、丁谧、毕轨、李胜和桓范入狱，奏报弹劾定为大逆不道罪，和张当一起被夷灭三族。

当初，曹爽在出京后，司马鲁芝留在府中，听说发生兵变，率领营中骑兵，砍开津门前往投奔曹爽。在曹爽解下印绶后，他也想交出官印，主簿杨综劝阻他说：“先生挟持天子，掌握重权，丢掉这些，难道是要去被杀东市吗？”

有关部门奏报收捕鲁芝、杨综治罪。司马懿说：“他们各为其主，赦免他们吧。”不久，司马懿任命鲁芝为御史中丞，任命杨综为尚书郎。

鲁芝要出城时，招呼参军辛敞一起前往，辛敞是辛毗的儿子，他的姐姐辛宪英嫁给太常羊耽为妻。辛敞和她谋划说：“天子在外面，太傅关闭城门谋逆。人们都说这不利于国家，我们该怎么办呢？”

辛宪英说：“依我来看，司马懿未必是谋逆，他只是想诛杀曹爽。”辛敞惊问：“那么这事能够成功吗？”辛宪英说：“这事接近成功。曹爽根本不是司马懿的对手，必然兵败。”

辛敞说：“现在鲁司马让我同去，我去好还是不去好？”辛宪英说：“怎么可以不出去呢？忠于职守是人之大义所在。普通人遇到危难，尚且会去救援；侍奉上司，好比为人执鞭驾车，突然撒手不管，没有比这更加凶险的事情了。况且为人担负职责，为人去死，这是身受宠信之人的职责，你只要随从众人就行了。”

于是辛敞跟随出城而去。事情平定之后。辛敞感叹说：“如果我不是先和姐姐商量，几乎背离了大义。”

先前，曹爽征辟了王沈和泰山人羊祜，王沈劝羊祜听命。羊祜说：“委身效命于主人，怎么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王沈于是前往。在曹爽被杀后，王沈因是其故吏被免职，他对羊祜说：“我不会忘记先生此前的话语。”羊祜说：“这不是原来能考虑到的。”

曹爽的堂弟曹文叔娶了夏侯令女，早年寡居没有子嗣，她父亲夏侯文宁想要让她改嫁；夏侯令女用刀剪下两只耳朵盟誓，平时生活依靠曹爽。在曹爽等人被诛杀后，他的家人上书和曹家绝婚，又想把她嫁人，女子就割掉了鼻子。

这家人非常惊恐惋惜，对她说：“人生世间，就像那轻尘栖弱草，为什么要这样去做？况且你的夫家又被司马氏诛戮已尽，守这个活寡又是为了谁？”夏侯令女说：“我听说过仁者不以盛衰改节，义者不以存亡易心。曹氏兴盛时我还能守终，现在曹家已经败亡，我怎么能够忍心舍弃？那是禽兽之行，我怎么去那样做呢！”司马懿听说后，派人收养她，成为曹氏后人。

何晏等人在当权时，自认为是一时的才杰，没有人比得上他们。何晏曾经品评名士说：“只说见解深刻，能够通达天下之事，夏侯玄是这样的人；只说观察细微，能够成就天下事务，司马师是这样的人；要说神机妙算，表面不快却迅速完成，未见行动却已经到达，我听说过这样的话，却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他大体是想用神机妙算来形容自己。

选部郎刘陶是刘晔的儿子，他年少就有雄辩之才，邓飏等人称赞他是尹伊、吕尚在世。刘陶曾经对傅玄说：“孔子并非是圣人。怎么知道这事呢？智者相对于群愚，就像玩弄泥丸在手掌中那样简单。孔子最后却没有取得天下，能算得上什么圣人呢！”傅玄并不反驳刘陶，只是告诉他说：“天下之事变化无常，我现在可以预知你会穷困不堪。”在曹爽等人被杀后，刘陶退回家中，才承认自己以前说话的过失。

管辂的舅舅对他说：“你以前怎么知道何宴和邓飏要败亡的？”管辂回答说：“邓飏走路，筋不束骨，脉不制肉，起立倾倚，好像没有手足，这是鬼躁之相。何宴在前来探望时，魂不守舍，血不华色，精爽烟浮，形容槁木，这是鬼幽之相。这两人都不是能安享富贵的福象。”

何晏生性风流自赏，用于抹脸的白粉从不离手，走路也顾影自怜。他尤其喜欢老、庄之书，和夏侯玄、荀灿以及山阳人王弼等人清谈玄理，崇尚虚无之论，说《六经》是圣人糟粕。从此以后，天下的士大夫竞相仰慕仿效他们，逐渐形成风气，再也无法遏制。荀粲是荀彧的儿子。

丙午日，曹芳宣布大赦天下。丁未日，曹芳封太傅懿为丞相，加九锡，司马懿坚持推辞不肯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