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儿,你慢点…” 热闹的啼魂街上,鬼魅妖影熙熙攘攘,两个约十岁左右,年纪相仿的小孩子,一前一后互相嬉戏追逐。
“玉生师兄,原来妖界和人间差不多呢,这么多好玩的!哇~你看!这么多漂亮的珠串,不如我们挑一个回去送师娘吧!” 刚刚从蓬莱仙岛溜出来,宛儿对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师妹,妖界不比人间,虽然师父常常带你去人间游玩,但这次不一样,是我俩偷偷溜出来的,真的实在拗不过你,非要来这鬼地方,万一被师父发现了就不好了!咱们已经出来一个时辰了,还是早点回去吧!” 玉生满脸忧愁地跟着宛儿,试图劝说她回去。
若不是一大早南极仙翁请了师父去下棋,玉生断然不可能带小师妹出得来。都知道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每次师父过去,不切磋个半天,南极仙翁是绝对不会让师父回来。
往往就趁这时候,古灵精怪的小师妹早已提前拟定好“出逃”计划,每次还非得拉着玉生做“挡箭牌” ,可怜好几次,偷偷回来时,都不偏不巧地满头撞上回来不久的师父,然后不是面壁思过,就是抄经。
即使这样,他也是心甘情愿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只要看见可爱的小师妹宛儿,他心头就会莫名拂上一丝暖意,这暖意有时候让他又很矛盾很不安,因为他并不属于蓬莱,没人知道,他本来自妖界。
“玉生师兄,你不要急嘛!师父下棋去了,只要我们按时回去就一定不会被发现的,还有,师父说过,妖界其实跟人间一样,有好人也有坏人的,他们只是比普通人多了一点法术而已。” 宛儿仰起粉粉又稚嫩的小脸,像糯糯的小米团子一样能掐出水,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向玉生。
“傻丫头,师父也说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师妹,我们还是小心点为好!”玉生宠溺地一笑。
来时为了避免被发现,他俩都像往常一样敛了自身仙气才出来,本可觉得万无一失,但现下玉生眼皮莫名跳了一下,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萦上心头…
“姑娘,这串佩玉不错,是难得的宝物,别看它小,就是一个皇宫都能轻轻松松收进来,怎么样,喜欢吧?给家里人带个做纪念如何?”小摊儿后面站着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拄着一根粗藤木,虽然粗布素衣,然仪容慈祥,气质不俗。
只见她顺手摘下那条配饰,亲手塞到女孩儿白白胖胖的手心,玉生定眼一看,原来是一串由松花绿绳子穿成的琥珀色葫芦状琉璃,经一颗小小的月白圆珠点缀,下面饱满的松花绿穗子更衬着整条珠串精巧别致。
“不好,宛儿!危险!” 玉生紧上前两步,瞬间夺下女孩手里的配饰,使劲浑身力气砸向原本慈祥和善,如今面目突变狰狞的老奶奶。
不过就在玉生夺下珠串之前,琉璃葫芦突然炸裂,一道白光闪现,像有什么东西从女孩儿鼻尖儿钻进了她的身体。
“玉生师兄...我头晕…”话音刚落,女孩儿幼小的身躯慢慢向后倒去。说时迟那时快,玉生不顾面前狰狞的妖物,急忙三步并两步抱住快要仰倒在地的女孩儿。
“晚了,这小丫头不可能救得活了!哈哈…你们两个小家伙,以为敛了自身仙气,老身就发现不了了吗?她的仙气纯良天成,是几千年难得一见的修炼圣物,用她做蛊最适合不过了!”这妖似乎得了天大的宝贝,一副狂傲不羁的样子。
“这四海八荒,我找寻了好久,想要完全净化掉我身上的妖气,并且让功力瞬间越上好几个阶品,必须要你们蓬莱仙岛的仙童做蛊,所以从你们一出现,我就开始注意你们了!不过,你这小子似乎和这小丫头不太一样…” 那妖物原本狰狞的面孔更加狰狞,嘴里不住地吐着血红舌信,原来是一条千年蟒精!
未等这精怪说完,玉生反手捏了个诀,变幻出随身的浮生剑,剑尖毫不犹豫地向蛇妖刺去。还差半尺就要刺到妖物的脸时,原本剑气汹汹的浮生剑一下子便停驻了下来,随后扑面而来的一股猛烈的妖风。玉生身体和停住的剑锋不停剧烈抖动,那妖怪手里的魔杖横扫一挥,玉生小小的身体像叶片坠崖一般,生生被扇出了近百丈远。
片刻,等玉生睁开眼,那妖物正欲携抱宛儿捏诀遁走。在这紧要关头,玉生急中生智,顿时化去周身伪装的仙气,并且咬破自己手指,像画押一样,不顾鲜血泊泊的手指,毅然决然地按压向这诡异大地。
因为他曾和妖王定了血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方可启动血阵,唤得妖王前来。只是今天发生的事,凑巧都不是和妖王事先约定的事,不知道到时得知真相的妖王,会不会发怒到把自己碎尸万段,但显然此时此刻宛儿的命危在旦夕,玉生牙关一咬,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当初是答应妖王来着,一是好好呆在天族做其眼线,除非捅破天的大事,关系到妖界的安危,方可用这种方式唤出妖王。
二是妖王也同时交代了玉生一个更加重要而隐秘的任务,就是帮其找寻公主的下落。
这事要从妖王还是妖族太子时说起,当时也是一时兴起,偶然人间游历时,结识了同是在人间历练的蓬莱女仙青子衿,并且相知相爱,一年后,他们可爱的女儿降临人世间。但幸福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妖王因老妖王被同族陷害,不得不回去继任大统。妖王走后,他们在一起的事情却不巧被天族发现,可怜那位女仙为了保住自己年幼的女儿,不得不自断仙根,自愿接受天谴,甘愿形神俱灭。当妖王得知此事时,除了对爱人逝去的痛惜和对天族深刻的恨意,留在人间的女儿则成为妖王这几百年来唯一牵挂。
果不其然,当血滴开始渗透土壤时,天地开始变色震动,随后巨大的黑色旋风腾空出现,那样的能量亏得是在妖界,要是在人间,估计一个村庄无论如何都是保不住的,而这罕见的场景惊得连蟒精都霎时怔住了。
“何事唤本王?你该知道自己的职责。”风沙停住,只见面前身着一袭黑袍玄衣,华发束冠身姿挺拔的男子已赫然背对玉生出现,肃穆的背影不怒自威,即使一句不说,也不禁让人心惊胆寒。
“玉生拜见妖王!事出紧急,所以不得不用此方式通知您,当初您交代我的事情,玉生一刻也不敢怠忘!苦寻多年,近日终于有所眉目,想带公主前去与您相认,可惜却遇到了这千年蟒精,她设计在公主身上施放了蛊毒,公主如今已不省人事,她正欲带走公主,所以玉生情急之下才通知妖王出现。妖王明鉴!再晚一步,恐怕公主性命不保…” 玉生未说完,一口鲜血从胸口喷涌而出,原来那妖物扇出的风亦是有毒的。
“你能对你说出的每一个字负责?” 冷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玉生——万死不敢欺君!” 小孩咬着嘴唇答道,其实已打好赴死的准备。
那边厢,蟒精见此情形不对,自己就是死一万次,也不是妖王的对手。态度瞬间软下来:“大王!不知大王驾到!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呵~恕罪?!你何罪之有啊?别的我不关心,听说你要将本王的公主用来练蛊?可有此事?” 一字一句,问得那妖物脊背顿时冷汗涔涔。
只听扑通一声,原来那妖物已经原地跪下。“大王恕罪!大王恕罪!贱身不知是公主,只是见其周身仙气缭绕,以为只是普通仙童,才一时糊涂做出此等忤逆之事…”
“那你还留着蛊毒在她身上做甚?难道在等我把你碎尸万段吗!” 妖王厉声呵斥道。
“大王!不是贱身不肯收回蛊毒,只因为这蛊毒…是上古遗留下的,三界之中最是狠毒阴冷之物。一旦施法摄住他人,无论是神还是人,都无药可救,只有用心意人的血一直供养才能续命…” 话还未说完,那蟒精顿时被一团黑色邪雾围绕,不肖片刻,待黑色雾团散去,蛇精已被蚕食得只剩一副枯骨,妖王袖口轻轻这么一挥,本来还撑立着的骨架便瞬间化为一抔尘土落下。
剩着最后一口气,玉生模模糊糊看到妖王走近躺在不远处,蜷缩一角的宛儿…完了!妖王如果发现宛儿不是他的亲生女儿,都是我信口胡邹的,万一对宛儿不利怎么办!
可是如今自己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因那会被蟒精重重回击了一杖,不光身受重伤,也中了蟒毒,只感觉气力微弱,呼吸困难,自己也貌似快命不久矣了。
不知过了多久,玉生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当他睁开惺忪的眼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处布置极其奢华,金碧辉煌的宫殿。
“醒了?” 只见妖王亲自从侍女手里接着过一碗药,慢慢靠近床沿坐下。
“大王…” 玉生顿时受宠若惊,不知一向严肃冷傲的妖王此时是何用意。
“不用说了,日后在这饮血殿好好休养吧!之前辛苦你了,以后你就是本王钦点的圣影使者,今后可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谁敢对你不敬,就是对本王不敬!”
“不过,公主…本王已经试过各种方法,也无法解了那畜牲施放的蛊毒,她依然需要你的血,才能续命。” 原来妖王此次前来,是来命自己救宛儿,只是心里还疑虑着,为什么妖王没有识别出自己的谎言呢?
“大王,何来此言?您的愿望其实也是我的愿望,为公主效劳本就是我份内之事,就算让我粉身碎骨也毫无怨言!” 妖王此时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恢复原先一副唯我独尊的孤傲,正欲踱出宫殿。
“不过,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大王能否答应!”妖王停住脚步,空气瞬间静的可怕。
“何事,说!”
“宛儿…不,公主生性纯良,伶俐可爱。她自小便在蓬莱,已然习惯无拘无束的修仙生活,如果突然让她知道身世。我怕她一时接受不了,能否先暂时瞒着她这件事,日后再慢慢告诉她。请大王送我们回蓬莱,一来是为了公主好;二来大王不能少了我这双在蓬莱的眼睛!”
“很好!果然英雄出少年!事事巨细,是干大事的料!宛儿交给你我也放心。不过,有甚危急宛儿之事,必须第一时间通知与我。你知道的,她对我有多重要!” 妖王神色冰冷地威严命令道。
数月后。
蓬莱仙岛依旧和往日一样紫气缭绕,仙鹤飞翔,两个约十岁左右,年纪相仿的小孩子像往常一样,互相追逐嬉戏于尚镜殿前。
“师父,既然你早已知玉生他是妖界派来的,为何不早日揭穿此事,赶他走呢?况且妖界一直滋扰生事,为祸苍生。这次不知妖王发了什么慈悲,为救玉生竟然元气大伤,而今闭门修炼,此时我们不趁机会肃清妖界更待何时呢?” 蓬莱大弟子若言,跟往常一样恭敬地站在静坐的师父身后,看到刚刚宛儿师妹和玉生师弟殿前嬉戏,甚是担忧,下意识想起前不久陪师父前去南极仙翁府邸下棋情景…
当两人棋逢对手下得尽兴时,南极仙翁突然停住了准备落下的黑子,“嘿嘿” 一笑,“ 老东西,你的两个小徒弟又贪玩了,这次恐怕祸闯大喽!你不去救上一救?我可以等你回来再下完这盘棋。”
“自古该受的劫数谁又逃的了?年轻人的事情不由得我们插手的好!我这个老东西今天呢,就好好陪着你这老东西安稳地下棋,免得你日后在各位仙友跟前,诋毁我中途弃局逃跑。”
此时站立一边的若言,还琢磨不透师父和南极仙翁对话的意思,后来腾云回来途中实在憋不住好奇,一再追问师父才得知玉生宛儿在妖界之事。
“若言,你永远记住!天地万物都离不开一个“道”字 ,凡事不是非黑即白,玉生固然是妖王的人。不过直到今日,他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而且本性甚是纯良!而妖王,他啊…终究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仙君似乎忆起某些陈年往事,稍稍恍了神,然后就是一阵叹息。
“ 玉生如今是宛儿的救命恩人,且俩人亦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我想这也应该是妖王愿意倾尽一半法力救玉生的原因。当年是仙族亏欠宛儿母亲的,子衿弥留之际,曾托付我好生照顾好宛儿,不过宛儿这命中一劫是早已注定了的,帮她逃了以后更难熬。希望借此次机会,些许缓解下仙族和妖界累劫的隔阂,只是唯独苦了玉生这孩子了…”
蓬莱仙君习惯性地又轻轻捋了捋他那长长的白胡须,缓缓地重新闭上了双目,继续安详地打起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