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8-29

《张三》

张三的妈妈敲敲她的房间,想让女儿陪她去饭后溜达,张三没有转过头去和她交流,假装在忙,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像是在孕育新的力作。她尽量保持正常语调,平静的告诉妈妈,今天有点事情要忙,就不去跑步了。妈妈哼着歌就走了,还在唱大海,丝毫没有注意到张三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昨晚上张三的妈妈问,为什么张三的弟弟一直不开心,天天当啷个脸,为什么她张三的弟妹现在也是对张三不冷不热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张三心想,鬼才知道别人的心思,我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慢慢扯来扯去,张三慢慢听懂了自己妈妈的心思,她怕张三一直住在娘家,让张三弟弟一家猜忌,是不是想霸占父母的房子,要不还是自己在单位附近买一套自己住,这样张三的孩子们回来,有个清净的地方。原来在这个地方等着她呢,她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原来家里人都是这样看她的,也是这样防着她的,原来自己一门心思的对娘家付出,到头来只是得到几句不咸不淡的话,类似:我都知道你为咱这个家付出最多,之前我花了你不少钱,买胰岛素泵你家掏了好几万,你存我这里的十几万块钱也被我投资弄没了,妈知道欠你,你放心在这个房子里住,这里永远有一间你的房。我只要是一有钱,我马上还你。

张三清楚的知道自己,她从来没有计较过这许多,她曾经千方百计的搜刮前夫的钱给自己的母亲,想让她过的舒坦,甚至想让她觉得自己是她的骄傲,虽然当年母亲嘲笑自己,大街上那么多人,你为什么找个武大郎结婚。虽然她因为在高中早恋和母亲闹得水深火热,每年过年都因为想要修成正果极力想让母亲认可自己的眼光,最后都是大哭一场结束。虽然工作了张三义无反顾放弃了事业编和前夫在大城市独自打拼,但她还是非常依恋自己的母亲,想要尽自己所能反哺自己的原生家庭,她觉得母亲挣钱不易,手里有点余钱就想接济原来的从小长大的家。她一件一件的添置,大到冰箱洗衣机三轮车小到一个厕所垃圾桶,张三想要是自己能给母亲全部,她就能轻松一些。

昨晚上母亲说,为了避免将来因为房子的事情闹得不愉快,在你弟弟没说啥之前,你还是自己买一套或者租一套自己的房子住吧,我要是有钱了马上买一套电梯房写你的名字。

张三昨晚上睡得很晚,一个人坐在窗前想了很久,最后打开58同城,链家等,开始找自己的房子。她想母亲可能是对的,或者她一直都是这样对自己的,所以也不会觉得张三会难过,或者想着两者相较取其轻,她更看重弟弟是不是高兴。就像那个视频里面表现的那样,两姐弟玩我有你没有的游戏,弟弟说你知道吗?咱家保险受益人的名字都是我,你没有。姐姐愣在原地,最后翻转,弟弟说,姐姐,可是我的保险受益人是你。视频果然都是剧本在打磨,现实中才没有翻转。张三在外地工作的时候,弟弟说他装修老家的房子需要点钱,姐姐没二话,打钱。但是现在,她回到老家上班才不到一年,母亲就开始往外撵她了。这真是距离没了,美也没了。

今天母亲要求张三带着她去给表姐的新房暖房,新房子果然好,表姐拉着母亲这样看那样看,母亲马上扬言张三也要在老家安营扎寨,也打算买自己的房子,外地的房子再好再值钱,也得在老家买房。张三看着两个人聊得唾液满天飞,心里直打鼓,就自己那点存款,买了房子可就啥都不剩了,母亲是不了解自己的真实情况吗?婚离了,还有两个男孩子,前夫的工作不稳定,时不时处在接济和被接济的处境,前夫外面的巨额外债还没有还清,甚至高消费限制还在执行中,她就能吆喝着让自己和表姐看齐,至少要离开家,要避免引起家庭矛盾,要防患于未然,因为大家庭要和谐。

吃晚饭的时候,母亲又教育张三,一个人不能说自己没有,即使失意的时候也不能说自己没钱了,至少要撑起脸面。她含含糊糊但是也表达的很清楚,我给你弟弟花了几十万买了他自己的房子,都说姑娘儿子都一样,我也应该照顾照顾你,但是这个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等我们百年之后,根据家里的风俗习惯,你也不能说要,也是你弟弟的。

呵呵,多么耳熟能详的词语,风俗习惯。早在张三上小学的时候,她就看着弟弟吃火腿肠,而现在仍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想不起来了。早在家里吃不起肉吃不起海鲜的时候,有亲戚送了河蚌,母亲挖出来炒了一盘在当时看来那样让人流口水的河蚌肉。饭桌上,母亲给张三夹了炒茄子,给弟弟夹了河蚌肉,再后来,N多年后,张三始终不吃茄子,什么做法什么种类的茄子都不吃,当年她还为此写了一篇文章,把找个事件记录其中,老师批了优。或许就是无巧不成书,母亲那天破天荒想起检查作业看到了这篇描写生动的作文,她哭的非常伤心,她的母亲也就是张三的姥姥,非常生气的说,哭什么哭,不行不行打她一顿。张三记得事后没有挨打,但不吃茄子这件事情,到了张三四十岁她母亲还不知道,在饭桌上母亲问缘由,张三简单描述了真相,母亲顿了顿,但也只是顿了顿,下次她还会炒茄子,并自动忽略张三从不对此动筷子的现象。接下来有两次甚至又主动问起了张三不吃这类菜的原因,后来的张三就懒得解释了。或许这件事情对母亲没有那么严重没有那么重要,毕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过了很多年的今天晚上,母亲又一次用风俗习惯来解释房子都要留给弟弟的原因。张三宽慰自己,把一件本来自己就没有想争取到手的东西提前明确主人,对自己来说没有损失。所以也犯不上难过。

张三反思:你在外地生活的时候,你有较好收入的时候,你生活顺风顺水的时候,你还嘲笑小姨家的表妹明里暗里搜刮小姨的存款的时候,你甚至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家庭会为了房子而反目,你想你这辈子都不会那样,你大手大脚一转几万块的时候,你费尽心机想把手里仅有的钱补贴母亲的时候,你想你已经能让母亲说的起话了,你想你的武大郎最终也能被母亲认可的时候,你不会明白这两天母亲谈话的目的和理由。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教一个准。所以接下来你再次转钱的时候一定要记吃也记打。

张三看着母亲哼着歌去遛弯了,她在电脑前写下这些文字,同时也明白,到了离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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