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8-29

关于爱和别离

       当选择了远方,别离便如深秋早晨的雨雾,浓浓的氤氲在生命里。而那些爱温热了每一次启程和每一份惦念......

                                                今天是个好日子

       一夜风雨后,天放晴了,院子里一片晴明。站在门前的台阶上,正对着的是父亲曾打理的花园。五六株牡丹并排静立,花期已过,青翠欲滴的叶子郁郁葱葱成一堵绿色的墙围。听哥说父亲叮嘱等他走了,把他的衣物烧成灰埋在花园的牡丹树下。牡丹是他亲手植的,如今花下埋着他衣物的灰烬,这每一片叶子、每一个枝杈都散发着父亲的气息,抹不去的熟悉的、亲切的气息包围着我。

       牡丹周围是几棵梨树,是父亲种植嫁接的。椭圆的青涩的梨子挂满枝头。“我嫁接的梨特别甜,国庆节前后才熟,可惜你每年都吃不到。”每年夏天回家,站在梨树下,父亲总这么说。又是一季梨子满枝头,我又站在这里,可是,我的父亲在哪里呢?

       没有父亲的园子很空,很大。

       自从父亲走后,我不敢打开他的书柜,不敢翻他翻过的书页,我怕看见书页上那些熟悉的笔迹。那种阴阳两隔的痛真不想翻起。可是此时,园子里的牡丹、梨树、五苔莲、兰草,哪一样不在翻飞着那份伤痛呢?

       打开它吧!

       父亲的书柜是个粗笨的木制柜子,《词源》、《史记》、《唐诗三百首》、《古文观止》.……他喜欢的书都用质地很好的牛皮纸包了书皮,用毛笔写着书名。不动笔墨不读书,父亲有这个习惯,而且喜欢用红蓝铅笔勾画,用钢笔批注,这些习惯是我从小就谙熟的。打开柜门,一切如旧,书,红蓝铅笔静静地在它们曾经在的地方。我用手轻轻抚摸着每本书的书脊,抽出《词源》,熟悉的字迹密密麻麻的尽在眼前,父亲不会汉语拼音,难读的字他都用同音字标注读音。戴着花镜,坐于桌前看书的父亲此时也清晰地就在模糊的泪眼之前了。

       柜子最顶层,有几本旧台历,2008年,2009年,2010年,2011年,用线绳精细地穿引着。除了父亲家里再不会有人做这样的活的。这些年份,是父亲生命的最后几年,可惜我和他聚少离多,没有陪伴过父亲,更没有为他做过什么。我拿下来,小心翼翼的翻着父亲翻过的每一个日子,很多页的记事栏里写着买了谁家的牛奶,从什么时候起,付了多少钱。2009年7月4日那一页正上方写着“今天是个好日子!”感叹号写得大一号,中间写着“我们聪雄和她的子女要回来了”,2009年8月10号写着“今天,聪雄要走了,回到她工作的地方去。”2010年,2011年7、8月都有一样的记录。我回去的日子对父亲来说是一年里的好日子,他是怎样等待每年一次的好日子的呢?我为什么一年只回去一次呢?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猛烈地抽噎着。

      亲爱的父亲,我回来了,今天是个好日子!

                                                               告别

      又要走了,告别这个曾经有我的童年的村庄,如今埋葬着我的父亲的村庄。

        去和父亲告个别吧。今天天气仍然晴好。侄儿用车子载着我去后山父亲的坟地。

        埋葬父亲的后山是块风水宝地,从日出到日落阳光普照。山下,山上是大片大片的田地。七月里,黄绿相间,金灿灿的油菜花盛开在蓝天下,明艳极了。土豆秧长得高而密,白色的,粉色的,浅紫色的花遍布着,在阳光下眨着眼。垄上青草茂密,山涧杨树高大的身躯伟岸挺立。“爷爷的坟真是好风水,庄稼长得多好。”侄子说:“春天更好,爷爷的坟前开满了野花。”

        跪在父亲坟前,我在外头,父亲在里头。我不知道这距离究竟有多远,但是我相信父亲在看着我,在听我说话。“爸,我明天就走了,瑶瑶考上大学了,华侨大学新闻专业,你觉得怎么样……”我平静地进行着没有回应的叙说,坟头飘飞着侄子点燃的纸钱。

       能听到回应的告别是在前年夏天,我要走了,下午的火车。起床时,看见父亲在院子里折腾花盆,我才想起我向父亲要两株君子兰花苗,他正在分呢。我赶紧跑去帮忙,花盆有点大,挖出土,分开苗,尽量不伤根,父亲做的仔细,但很不轻松,手微颤着,喘着粗气。终于分好,用塑料袋包裹,小心翼翼的装进我的行李箱,再三地叮嘱我别伤着根。下午,我要走了,我坐进车里,父亲在车外,挥别。我不忍心看父亲的眼,深陷的眼睛满含泪水。车走远了,父亲伫立在巷口还未回去。

        那次告别后,父亲没有熬到下一个暑假。春节,父亲病危。临终前的那个晚上,他挥着手,慈祥地打量着他难以割舍的儿孙,用尽最后的力量平静地说:“今天,我和我的亲人们告别……”

       最后一次在人间的告别就是那个飘着雪的早晨,未明的天幕,哭声,哀乐,唢呐,我跪在路边痛哭,父亲静静地躺在棺材里走向他最终的归宿。我眼睁睁地看着棺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只留下一路纸钱,一路漆黑……

        后来呀,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父亲在里头。

                                                                 大姐

        侄儿的车行驶在大通——门源段的国道上,擦窗而过的是满眼的绿——绿的树,绿的庄稼,在高原晴朗的天宇下,这绿来得甚为浓烈。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车子到达大姐家的小村时,嘴边就是这首诗了。小村静谧,安详,美丽。我们下车时,大姐已抱着小孙子笑盈盈的迎在门口了。小小的院落,普通的民房,干净利落。最惹眼的是屋前的小菜园,白菜、萝卜、洋葱、苦菊、夏瓜、香菜,葱葱茏茏。小径旁金黄色的金盏菊,紫色的牵牛花,粉色的不知明的花零零落落的散布着。

        大姐辛苦几十年,退休后选择了这么一处怡人的住处,选择了这样安静的生活,真为大姐高兴。

       文革对中国来说是一场浩劫,但大姐是文革的幸运儿。她是那个年代的工农兵大学生,小学文化程度,被推荐到西北农学院学水利,拿了大学毕业证,还把姐夫这个同班同学“拐”到家里恩恩爱爱了一辈子。我无法想象在大学里大姐是怎样学习大学课程的。但识字,基本的数学知识姐学得很好。水利工作需上山下乡,不适合女孩子,姐便在单位做会计工作,一做就是几十年,从未听说过她在账目上出过什么问题,是单位里人人尊重的“柴会计”。大姐阿拉伯数字写得清晰美观,珠算也快而准。时代在发展,大姐临退休前会计电算化。大姐不怕难,勤学苦练,不落后于单位里的年轻人。她不会拼音,就让我教她,让上初中的外甥女教她。不出一个月,学会了拼音,玩起了QQ,而且把自己的空间装扮得让我这个外行眼花缭乱。打开电脑,浏览她的QQ空间成了我的习惯,尤其是父亲去世后,大姐写父亲的日志常常使我声泪俱下。她还喜欢摄影,家人聚会,外出旅游,春花冬雪,日出日落......那些美好的难忘的瞬间都在她QQ空间“我的相册”里。一一点开,温暖便溢满了心头。

         我们兄弟姐妹五人,大姐是老大,比我大14岁。从我记事起这几十年里,她操心爸妈,操心弟妹。在我的心目中,大姐的位置是母亲。我和二姐在上初中时父亲不在县城,就住在大姐家上学,一天给我们做三顿饭,还得照顾自己的孩子,现在想来,她付出了多少辛苦啊!我们大学毕业后,有了工作,有了自己的家,有了孩子,大姐仍然操心。我女儿小时候的帽子,毛衣,毛裤都是大姐织的。做了好吃的就给我打电话:“我今天做了拉面,包了饺子,带瑶瑶过来吃。”我来河南之后,除了父母,最惦记我的就是大姐。每一个节日,我都会收到大姐的问候和祝福,隔段日子她总会打电话问问我的境况。

       在我看来,大姐是幸福的。工作单位好,姐夫当了很多年领导。夫妻恩爱,儿女双全,而且都大学毕业。儿子在省水利厅工作,女儿在省级一家医院做护士,子女工作都很稳定。但上帝不会把所有的幸福都给一个人的。大姐的儿子婚姻不顺,儿子有一次家庭变故,做母亲的,心多痛啊。女儿男友远在广西,大姐极力阻止,但女儿执意辞了工作远嫁广西。有哪一个父母不希望儿女在身边呢,为女儿的事,大姐流过多少泪,多少个夜晚睡不着觉啊。

        好在姐退休半年后,有了孙子,于是她的网名就变成了“宝贝的奶奶”,她也就尽心尽力的做起了宝贝的奶奶。夏天就在老家的这个院落里,种菜,种花,看孙子。吃着自家种的绿色蔬菜,呼吸着乡下清新的空气,享受着天伦之乐。冬天就回到城里的暖气房过冬。

        亲爱的大姐,祝幸福常在,健康常在。

                                                     幸福小妹

       住在小妹家,她和妹夫都很随和。所以毫无顾虑地释放假期的懒散——晚睡,晚起。

       今早,起得还算早,要去省教育厅查看女儿录取情况。一起来就听见厨房有动静,小妹在和面,好大一块案板,好大一团面。小妹娴熟地揉着那团面,我站在旁边看,笨手笨脚插不上手。女儿发话了:“妈,小姨比你能吧,你不会吧。”我只好笑而不语。不一会儿,饼熟了,香气四溢,色香味俱全。

       “妈,你看我小姨美吧!”小妹粉色拖鞋,粉色围裙,挽着发髻,粉色发卡,皮肤白皙,笑盈盈地看我们大口大口吃自己的杰作。好一个美丽俏少妇!

        小妹是我们姐妹中学习成绩最不好的。自费上了卫校,学了护理,但也没正式干过自己的专业。嫁给妹夫后,也做过小生意——开过澡堂、养鸡场、台球室,但都未坚持。后来就成“专职太太”,在家相夫教子了。妹夫在铁路部门,单位待遇好,吃的穿的用的样样不缺。更值得一提的是妹夫人好,待小妹也很好。一下班就钻进厨房给小妹帮忙,节假日开车带妻儿旅游。大家都说小妹有福。可不是吗?人家耳朵上有痣,会相面的外公早有预言:“这丫头命好,将来能穿金戴银。”

       女人的幸福靠自己还是靠自己的另一半呢?幸福的小妹动摇了我曾经坚持的幸福观。“妈,你呀,从来没有给过我小姨这样的感觉。”我知道女儿在说什么。成天忙于工作,很少换着花样给孩子们做好吃的,还时不时地把工作情绪带回家里。就连穿衣服的风格都“通勤”,偶尔试试很女人风格的衣服,女儿就说:“妈,秀气的衣服你不要考虑,不适合你。”

       自嘲一下,人各有福吧。祝我的小妹永远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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