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心脏里植入了别的东西
整个人看起来不算完整
好在一直有惊无险
但变得迟缓 虚弱是在所难免
上楼要慢 起身要慢
我妈叮嘱着
小时候老赵负责给我搓澡
他说搓一次他就会在小本子上划一道
等我长大要我还给他
我吵着要看 老赵不让
后来没办法老赵只好说
我都记在脑袋里了 没法看
我实习后的某天
买了水果 一条细长白
独自看望老赵
仅仅希望老赵对我的付出能有千分之一的回报
敲了门 没有人应
以前老赵总是欢脱的问 谁啊
我说我
你是谁 老赵提高嗓子想让一切变得有趣 放松
我是二千
哎呦 二千来了啊
可今天没人问我 很不习惯
打了电话 无人接听
隐约听到屋子里的嗡嗡声
老赵不喜欢随身带手机
他说带着也没人会给他打电话
我就在楼梯上坐下
看着墙上的裂纹 等老赵回来
裂纹拼凑成一只长胡子山羊
像极了老赵
大概是一九六几年的雷雨夜
老赵无法忍受舅舅一家的谎言
选择离开 顶着雨
从坚定走到徘徊也未曾回头
老赵是倔强的 倔强的长胡子山羊
倔强这个词可能就是为老赵创造的
哟 这是谁来了
熟悉的问句把我拖回现实
老赵用爬完楼梯仅剩的气息
对我抛出了问句
他尽力让一切好似平常
我感受的到
姥姥化作尘埃和星辰后
再没人带我一起帮卖菜的老奶奶推车
推过楼下那条长长的坡
老赵就那个时刻变得越来越凝固
不确定是自我选择
还是那种 ‘轮到你了’的感觉
老赵每走一步地板都印上孤单
我很清楚的能看到
一个个印记发着暗淡的光
他走到窗边点了一根烟
烟和云混在一起 难以分辨
老赵看起来就像是在云端抽烟
重重的叹气声伴着很有分量的句子
“姥爷老了”
以前老赵是不会抛出很沉重的话给我
今天他也没想砸伤我
只是把承受不住的话倒出来
以前的老赵是很乐观的 很活泼
坚决不允许我剩一粒饭的时候
我才能微微偷窥到他的过去
他平时越是对我好 在我剩饭的时候越是严肃
我就越能读到他过去的苦
确凿是个冬天
电话那头妈妈哭了
我赶紧坐车去医院
抵达之后
却看到爸妈都乐呵呵的
长舒一口气 老赵老赵 你可别吓我
后来我一听到电话响就忍不住的颤抖
可电话到底还是响了
我从公司打车回家
电话那头妈妈很冷静 让我快回家
不是去医院了 是回家 老赵家
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只是装着不知道
快到老赵家的时候要上一个坡
在左转然后右转才能抵达
我上坡每一步都那么沉重
我不想走上去 但不得不走
期盼那只墙上的长胡子山羊能真的活过来
冲向我 一脚把我踢到坡下
左转 右转
眼前是密密麻麻的人和蓝色的棚子
我咧着嘴 发不出声 泪水流的很快
长胡子山羊没能活过来 踢我
老赵却永远的走了
都没能跟我告个别
妈妈一直在努力走出来
偶尔也会笑 但时常迎风流泪
我一直逃避深刻 逃避交流
就是总想起那个闷热的夏天
老赵和我走在红砖楼废墟中
尘土的味道我还记得
我们在那里完成一场又一场枪战
我们手持兵刃穿梭在人群中
周围人群透过来的目光我都记得
一直以来
我每变的更好一点 老赵就变得破碎一点
我不在剩饭的时候 老赵吃的越来越少
我学会亲吻的时候 老赵变得单独 讨厌人群
我学会承担的时候 老赵甚至没法扛起一袋米
我学会宽容的时候 老赵已经开始跟我妈斤斤计较
我有了自己真正的生活之后老赵便也化成了什么
那时我还不知道
成长总是来的很快 伴着失去
再次看见那面满是裂痕的墙
长胡子山羊依旧站在门口
那就是老赵 我突然很确凿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喊他
最后的最后
墙的裂纹变得更多更密
已经看不出是一只山羊
老赵算是彻底消失了
当然也可能变成了一段话
等着被谁念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