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业已腐朽,需要有人施以净化,”团长平日藏在面甲之下的脸庞相当俊朗,“请问你愿意加入我们的事业,一起去屠杀那些寄生虫吗?”他左手把盾牌挂回背后,收好长剑的右手向对方发出邀请。
“寄生虫?我面前正好有一个,”商队头领面颊出血,身上虽是不见血的钝器伤,却足以让他咬牙切齿,这使得他的语气更加铿锵,“你们的骑士团已经腐朽,你们打着净化的名义劫掠商队、破坏治安、屠杀并非战士的善男信女,你们才是......”伴着一声闷响,商队头领的头发下面好像凹进去一块,莫名地令人想到瘪掉的皮球。
“侍从,这具尸体就拜托你了。”
“是,长官。”我条件反射般的回答道。只要时间够久,什么事情都可以变得条件反射般自然而然。
把尸体扛到骑士们看不到的地方——当然也可以拖着,但这样可能损伤布料——将上面所有还能看的装备衣物之类全部扒下来,和抓到的战俘一起,伪装成农夫农妇的样子带到周围城里卖掉,换来钱去当铺赎回些当年骑士团当掉的装备来。
“总有一天我们会重新占领城市,让这帮吃肉不吐骨头的寄生虫乖乖把骑士团的资产交回来。”团长曾经这样讲过,当时骑士团还有一百多人。后来对伟伦城攻城失败,冒险突围之后,团长就再没有全团演讲过。不知道家人听说骑士团现状的话,会不会后悔当初把我送来作侍从的决定呢?
城墙下的守卫已经和我们混熟脸了,早晨出城回营时,同行的老侍从还在叨叨昨晚和他们打牌的输赢。不知道要是守卫知道这帮奴贩来自臭名昭著的利剑骑士团会有什么想法,估计某次意识到这点的守卫们就会把我们骗进去吊死在城门上吧。老实说,我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结束方式了,像这样得过且过地度过半生,像老侍从一样每天满脑子牌局和贩奴生意经,可能还不如被吊死来得痛快。这样想着,我们在马上一颠一颠地回到营地,但营地已经不是原先的样子了。
满地的尸体、烧焦的营帐,这意味着营地遇袭;未灭的营火、清晰的马蹄印无不代表敌人尚未走远。“隐蔽!”耳边的喊声震耳欲聋,几乎是把我吓下马来。头顶飞过的箭矢在马背的另一边发出扎进肉里的闷声,想来老侍从并没有着甲,估计被射穿了吧,我一边狂奔着跨越同样未着甲的同伴们的尸体,一边想着,刚没听到羽毛破空的声音,想来是弩箭,要再过一会儿才能再次发射吧。
我一个箭步落入树丛背后,落地的一瞬间向右跑去,只能堵对方没看到我的身影,直线追击了。接着我就因为撞击失去了平衡。“投降,”我说着,把腰带上的匕首扔在面前的地上。
“真是给骑士团丢人啊,”我抬头便看到团长伸过来的手,揪住我的领子,拽着我就向森林深处跑去。
“跑.......”我的肺跟不上我的脑子,平时稍远的路就备马,哪跑过这么远的路,“跑不动了......团长!”
“那就这里吧。”团长说着便单膝跪下,膝盖甲在地面上重重地一磕,我这才看见团长的盔甲缝隙不知何时起渗出血来,“侍从,跪下!”
“是,长官!”我应声单膝下跪,目光下垂,注视着团长缓缓站起,听见长剑出鞘声。我的左肩受到一个重量,“侍从......”他似乎是想不起来我的名字了,“侍从,你是否愿在神与世人前宣誓,守卫信仰,致力恢复王国、服从长官,无论需要舍弃什么、勇往直前,用不辜负所托?”
“我愿意,长官!”
左肩一轻,重量换到右肩上,接着右肩也一轻。“你下跪时尚为侍从,起身时便为骑士,你将是利剑骑士团的一员,你将是划破黑暗的利刃,重塑秩序的钢剑,你与你的同伴将光复天主的国。起来吧,骑士。”
我设想过无数次受封骑士的场面,却没有想到是这样。“拿上我的剑和盾,”团长递过装备时,浑身都在颤抖,“敌人就要过来了,我刚跑来时撕裂了伤口,估计拖不了多长时间。”
“我现在任命你为利剑骑士团新任团长,骑士团的未来,重塑秩序的希望,就交到你手上了,我现在命令你撤退!”
“是,长官!”我接过装备,低头行礼,然后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跑去,而敌人将会追随一路的血迹,把团长带走吊死在城门口,宣告骑士团公开身份的覆灭。
我走得太早,没能看到前团长从怀中摸出十字弩的那一幕,“也许这就是这个骑士匪帮最好的结束吧,”团长给十字弩上弦时想,“也许是新的开始也说不定?”他把箭头朝向自己的胸口,抠下扳机。他的尸体被赏金猎人找到时,浑身上下所有的伤口,都是被利剑骑士团的装备造成的,因此臭名昭著的利剑骑士团被认为是内部分赃不均导致火并,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匪帮那样,普普通通地覆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