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爸爸的身材高高大大的,典型的乐观人,性格豪爽的像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绿林英雄。爸爸常说:肉吃满腮,酒喝大口。其实爸爸是个苦命人。自小,他的父母离异,再婚的爷爷有了两子两女,再婚的奶奶有了三女一子,虽然爸爸兄弟姐妹众多,可他依然是最孤单的一个。在那个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年代,多一张嘴,意味着多一份沉重的负担。学文化,意味着要少一个干活的人,多一个消耗品,这样的事情怎么能轮到他?小小年纪的他就要学会讨生活,瘦弱的身板跟着大人走南闯北的来回捣腾一些锅碗瓢盆的日用品,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
再后来年纪见长,靠着一身蛮力出苦力,起码已经能养活自己,苦活、累活、脏活,只要有活干,他通通不嫌弃。终于可以有个自己的小家了。 一间泥土房就是他的全部。
妈妈的名字里就有一个玉字,她小巧的个子,大大的眼睛还是双眼皮,长长的马尾辫垂到腰间。如果没有二尖瓣狭窄这个先天性的心脏病的存在,妈妈就是一块美玉。尽管是有着瑕疵的美玉,依然给了爸爸足够的温暖。
妈妈虽然身体不好,却是有着见识的人,她的大爷在市里上班,偶尔也去市里张张见识。所以她看到商机,从农村收购鸡蛋等农产品,到市里去卖,赚取中间的差价,她的身体不允许过度疲劳,一贫如洗的家逼迫她要迈起奔波的步伐。于是,她邀请几位身强力壮的女邻居,大家一起,路上互相帮忙,到了市里她带着大家去销路比较好的小区去兜售自己的商品。有时是一些毛票,有时是一些粮票,也有时是一些布票。
生活渐渐好点了,孩子出生了,那一间房子太小了。于是,就停下手里的生意,一门心思去建房。没钱买砖,幸好有爸爸的几班仁兄弟,你凑一点我凑一点,三间正房,两间西屋,两间过堂建起来了。围墙的钱确实凑不起来,怎么办,自己建。我到现在都不能理解,身高一米五多点,有着心脏病的妈妈怎么把那一扠扠的泥堆成两米多的墙!房子终于建好了,妈妈也终于能拾起她的生意了,却发现市场已经饱和了,更让她伤心的,有些粮票,布票已经作废了!
地里刨食,猴年马月也还不上建房的外债,于是就近去贩水果。那时候没有车,只有用板车一步步的去拉,爸爸装满满的一车,可又不敢堆太尖,水果掉到地上容易摔坏。可是每次只有拉的多,才能获得更多的利润。妈妈又和爸爸并肩走在了一起,一前一后,一步一步的丈量着,家和苹果地的距离。
终于三个孩子都成家了,没有一家是大富大贵的人家,都在平平淡淡的生活,即使这样平淡,也没持续多久。爸爸突然间浑身疼痛,他自己说是摔了一跤,车把碰的,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放心不下的我们让他去镇医院检查,确没有查出什么。过了几天,又去县医院检查,依然没有什么结果。直到有一天,爸爸突然告诉我,他的眼睛看东西有点模糊,我吓坏了,带他去市里检查,医生也没发现什么。在我的强硬态度下,爸爸做了全身的体检,最后病因找到了。是啊,肋骨疼,怎么会是糖尿病呢?
似乎在那一年,又似乎是半年的时间内,爸爸迅速衰老了下来。以后的这几年,奔波在市里,省里的医院间,专家门诊,民间偏方,只要是谁说对治疗糖尿病有用,我们全家出动。老天好像嫌弃爸爸年轻时没好好爱惜身体,才60出头的爸爸,除了糖尿病,又添了脑梗,不经意间,爸爸已经是一幅老态龙钟的模样,腿脚不利索,牙齿不好,吃不了硬东西。每年都要去医院住些日子,爸爸已经从笑口常开的爽朗汉子变成了沉默寡言的耄耋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