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早晨没有太阳,被一层薄雾笼罩着,阴冷而干燥。赶在这样的天气出门,也许可以寻一份清静。
玉泉寺里果然人迹寥寥,在凛冽的冬天里,显露出一派萧索凋敝的迹象。这与我去过的姑苏寒山寺全然不同,犹记得寒山寺门前人群络绎不绝,青烟缭绕旺盛,早已体会不出当年那个名落孙山的诗人笔下“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的况味了。
没有诗人在玉泉寺留下千古绝句,自然就少了许多热闹。然而据史料记载,它也是一座千年古刹,曾与浙江天台国清寺、山东济南灵岩寺、江苏南京栖霞寺并称为“天下四绝”。它留下了唐代观音像、隋代铁镬、北宋铁塔与元代铁釜、铁钟等历经沧桑的各朝古物,它曾驰名中外,高僧辈出,有被武则天恭请的神秀大师,有在玉泉寺讲述完成天台三大部”中《摩诃止观》和《法华玄义》的智者大师,也有兼通天台与南山律、曾协助实叉难陀翻译八十卷《华严经》的弘景律师,还有东渡日本传教的鉴真大师。它也曾香火缭绕,渡化人心。三国名将关羽败走麦城后托梦给寺里的普净禅师,后经点化,皈依空门。
冬日的玉泉寺虽然冷清了些,却也藏幽蕴秀。寺庙的静穆与山水的灵动相融合,隔绝了尘世的喧嚣。我可以波澜不惊地走在哒哒作响的青石板上,或是沿着台阶拾级而上,邂逅寺里的一石一瓦,一草一木,一像一幡,一柱檀香,一曲梵音,一个僧人的背影,而那寺外的人群熙攘,城里的车马喧嚣,生活的纷繁芜杂尽与我无关。
行至大殿前,有一方池塘,水面枯枝交错,满池的枯荷迎着风摇摇欲坠,探出来的几簇莲蓬仿似累累枯骨,不免让人想起《红楼梦》中有一段关于枯荷的描写,宝玉看到枯荷说:“这些破荷叶可恨,怎么还不叫人来拔去。”黛玉听了颇为神伤,道了一句:“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只喜他这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偏你们又不留着残荷了。”岁暮冬寒,满池残荷,枯寂无声,黛玉和李义山皆是性情中人。
寺庙旁边的小道上有一棵千年古银杏树,这个时节,天气好的时候,便有人慕名而来。灰沉沉的天色里,古树的枝干伸上了天,银杏叶有的耷拉着脑袋,有的虽已焦枯却留恋着树干将落未落。一眼望去,满地轻黄,踩上去可以听见沙沙的声音,松脆而有质感。一个年长的僧人着粗布袈裟,快步走过,那轻快的脚步像武侠小说里隐居的侠客一般。另一头,又一个瘦而高的僧人走了过来,他的脸上还带着未脱的少年稚气,晃悠悠的脚步,迈得不徐也不急。我走在这样清寂的路上,心中涌起一鼓诗意: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在林荫路上不停地徘徊,落叶纷飞。
漫天的枯叶,萧条的枝干,稀薄的空气并不能使我感到颓败,风物对我的触动就像我对人事的执念,已经不那么深刻了。年纪渐长,越发觉得世间万事万物,没有什么是一定不能错失的。我只想慢慢的走,静静的沉思,像那冬日里沉默的蝉,历尽一生的喧嚣之后突然噤了声,守着永恒的皈依与沉寂。我会思及什么呢?是平日里琐屑的人间烟火,功名利禄,还是沉溺于旧山河与旧相识,少年情事和他乡故知,抑或是诗与远方,生命与衰亡?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人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我们所拥有所失去的都是虚空,都是捕风。可生活于我们而言仍旧是喧闹的,返璞归真的境界离我们太远,种种欲念束缚住我们的身心,禁锢我们的灵魂,令我们患得患失。其实,在这泥沙俱下的世界里,生命原本是一片虚无,这是多么纯粹的一件事。当内心蒙尘,陷于泥沼,不妨“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走出寺庙的时候,照例去佛前请了愿。看到三三两两的游客,有人走马观花,到此一游,也有人虔诚拜佛,烧香叩首。我不禁暗自猜测,他们求的是什么呢?是为前程,为功名,为姻缘,为富贵来向神佛祈福,向丹炉讨运,向貔貅寻财,向锦鲤求太平的吗?
世间多少香火客,只求如愿不求禅。这情景让我想起二十岁的时候,我去学校附近的寺庙里请愿,请的是前程锦绣,二十五岁的时候,我在姑苏寒山寺请愿,请的是岁月静好,后来,我又去三亚的南山寺请愿,请的是家人安康。而此刻呢,比起求心中所愿,我更想求一份“旷然忘所在,心与虚空俱”的自在与回归,求一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心境,也求一束光,融化心底的杂质。
城内是繁盛的人群,城外是幽深的禅趣。“世人休说路行难,鸟道羊肠咫尺间”。我愿抛下虚妄,怀抱山水,来去自如。而红尘滚滚,车马喧嚣,它们尽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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