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遍铃声过后,我起了床。到厨房按下煮饭的按钮,里面熬的是红豆薏米粥。我换了一个上面贴有两元标签的塑料袋子装好了昨晚备好的午餐,这两天一直用的是一元八毛七的袋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换,只不过是脑子里稍纵即逝的想法。洗漱完看看还有十分钟的空余时间,想打开电脑写点东西,但想了想电脑的艰难开机过程还是决定用手机放首歌听。扫了一眼排行榜,我默默地划过,最终打开了安子与九妹的民谣《南海少年》,原本以为是什么气势昂扬的曲子,却不料还真如分类,这只是一首舒雅休闲的民谣。最近南海问题天天攻占头条,但老大却不让我们在任何公众场合表达或发表关于国家或政府的相关问题。昨天我默默地删掉了整理了一个上午的视频排版,虽说国家是我家,但发工资的是老板,不得不从。在这个媒体纵横的时代,作为一家艰难求生的小公司,我理解老大,他有他的难处。
从住处到单位一个小时的车程,为了避免长路漫漫,我顺带下了几首调子舒缓的歌曲。八点半的阳光热烈却不狠毒,车窗外的景物也是一片清明,看着这光景,忽然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刚刚参加完一万名考试,所有的光阴和故事都围绕着考试转圈。春天,我辞了干了将近两年的人生第一份工作,然后就一直辗转于县城、市区、省会,本以为从大学毕业那天起就现实起来的人生却从那时才犹如浓妆的韩流少女卸妆,一点点展示她的真面目。先是睫毛、眼线、腮红、眉毛,再是口红、粉底,最后还用了洗面奶,我这才明白之前所看到的一切浓眉大眼,唇红齿白都是假象。看着她满脸斑点,小眼稀眉的样子,我也不敢保证这就是她最本来的面目,谁能知道她不曾整过容,甚至变过性。就算这样,我从来不怪罪生活。所有的路,不管喜欢的还是不喜欢的,也不管自愿的还是家人稍带逼迫的,最后都是自己点的头,迈的脚,一点点都怪不得别人。所以不论是去年夏天携着锅碗瓢盆到市区,还是秋天冒着瑟瑟风雨到省城,就算再焦急、再无助我都不曾数落过生活。
用姨妈的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豆豆,不要想着一口吃天,我们要务实,你考个公务员,再找个公务员的对象,不光是你爸妈,我们都能跟着沾光。我笑容堆了一脸,泪却流了一肚子。我觉得委屈,但又觉得不该委屈。在现实与念想的夹缝里,我左右为难,拳头大的心在年轻的躯体里迅速苍老。冬天,我在这个比家乡更北的城市里喝风饮泪,开始把一毛钱当做一毛钱来花,开始打心底的更深处体会父母的不容易,开始思念过去。北风还未吹尽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似乎长大了,这种长大不比之前我所谓的长大,身高还是一米七,体重还是一百二,可我却不再丢三落四,不再火急火燎,也不再大惊小怪。朋友说你真的变了。我依旧笑笑,这“变了”二字的背后捆绑着数不清个夜晚的泪水和低声啜泣,我用时间和贫穷换来了成长。以前我总以为我们能在不经意间长大,却不成想没有代价的长大只能称之为大,若想长,你必得拿日子和轻狂来交换,从此没有回头路。
中间换了一班车,不知怎地,眼泪好像要跟我过不去似的,一直巴巴地往外跑。车上人多,我只能使劲看车顶才能避免泪水毫无防备地流下来。我已经六个月没有回家了,妈妈在我上初中时割麦子的情形突然地从脑海深处蹦出,她的后脚跟不小心被镰刀砍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她只是气急被坏地骂着久出门未归的爸爸,随便包扎之后继续干完一个秋天的农活。我不记得她当时有没有流泪,时间太久,以至于我也忘了自己当时有多心疼,不过现在我的心疼肯定是比当初要深十倍。妈妈,你到底是有多不容易才把我养大,养成一个虽然不听话但还算优秀的孩子。
前几天放假,我没有回去。除了资金紧张外,还有一个不敢回去的原因:我怕见到白发日渐爬满头顶、肩膀不再宽阔却还固守一亩三分地的母亲后,所有的坚持会再一次崩塌。妈妈她虽无法理解我的固执,我却能明白她的担忧。同母亲一样,我也是自尊心极强且极好面的人,一事无成之后,我逃离了熟悉的圈子,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独舞。一辈子没能走出命运套索的母亲,总想着我能带给她精神的支柱,但我却没能做到。
单位在一个充满烟火气的小区里,阳光透过疏疏密密的叶子活泼明亮,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在改造过的台阶前整理着刚吹干的头发,不远处还有只一看就不怎么擅长下蛋的母鸡,在林立的高楼间虽然稀奇却不显得突兀。我好想掩着面好好哭一会,但是这里没有一处地方供我藏匿,也没有多余的时间供我收拾悲伤的战场。只能告诉自己:不要焦急,不要焦急。
推开办公室的门,两个94年的小朋友已经在办公室笑语盈盈。
“嗨,大家早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