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尔轰河在村子的东边,在林木繁茂的东山脚下日夜不停地流淌。宽广的河面清澈的流水像美丽的绿带,缠绕在村子的周围,这样村子也因为它而钟灵秀气起来。村子不大,三四十户人家,从西山顶缓慢地铺展到那尓轰河畔。那尔轰河是满语音译而来,意思是细而长的河流,在这长白山的腹地,虽然早已经没有了满族人的生活痕迹,但是满族人的文化却不可避免地星星点点地传承下来了。
小村存在了多少年没有人知道,一代一代的人家迁走的,将许久以前的历史也带走和湮灭了,后迁来的听到的只言片语的也无以为证。在我幼小的记忆里,只记得在我家东侧一房之隔的当时己经六十多岁的袁二爷爷在一个春天的傍晚喝醉后,坐在他家大门口的木墩上捋着山羊胡须对围在他身边的人啍哼啊啊地讲过,他当年二十多岁当胡子的时候就在这个村打过尖。
在袁二奶奶连推带骂地将袁二爷爷拽进屋里后,那时年轻高大的爸爸也牵着我的手往家里走去,我歪着小脑袋,看着爸爸和他嘴上明明灭灭的烟头滿脸疑惑。爸,啥是当胡子呀?就是当土匪。爸爸不屑地回道。啊,那么吓人呐!我惊讶极了。你二奶奶就是他当土匪时抢来的,没看到他们连孩子都没有吗。爸爸的声音暗沉,那时我感觉身边的夜色也愈发变得恐怖起来。
那时年幼的我多少还是有点与坏人做斗争的勇气,自那以后我再经过袁二爷爷家大门口的时候,在我观察到院里没有什么动静后就快速地拾起路边的石块敏捷地掷向他家的院里,几只大白鹅总是被惊吓地拍打着翅膀四散而去,可是却不见袁二爷爷和二奶奶出门查看。后来没几天在饭桌上听爸爸对妈妈讲,袁二爷爷中风瘫在炕上怕是够呛了。又过了几天,中午我去村口的小卖店给妈妈买酱油时,我看到我姑父和村里的其几个木匠在袁二爷爷家的院里围着几块大木板扯墨线。我回到家里后告诉妈妈,姑父在袁二爷爷家干活呢。妈妈说,你袁二爷爷死了,他们在给他做棺材。
我的心里竟有些莫名地伤感和失落,我一下清楚地记起来,在春暖花开的时候有一次我经过袁二爷爷家的门口时,他叫住我然后回到屋内给我拿了两个大鹅蛋塞到了我怀里,我更没有忘记他一喝点酒见到我,瘦小的身体就弯成虾米一样垂着头用他的络腮胡子磨蹭我的小脸。
袁二爷爷死后没几天,他家的几只大鹅连同鹅架就不知道被谁偷走了。在这个村里无亲无顾的二奶奶,就被远来的侄女接走了。走的那天早晨,二奶奶夹着蓝布碎花包袱到我家坐了一会儿,我妈妈情不自禁的和二奶奶面对面地抺了一会儿眼泪。临走的时候,二奶奶不舍地摸了摸还蜷在被窝里的我和弟弟的头叮嘱着,好好学习啊,可别忘了二奶奶。我和弟弟坐起身来带着哭腔齐齐地,嗯,了一声。我透过窗外清晨弥散的白雾望着二奶奶佝偻的身影,心里清楚地知道我再也见不到二奶奶了。
就此村里就再不见袁二爷爷一家人了,他家低矮的两间泥草房自然也沉寂了,院子里的野草疯长着,窗框下的矮墙脱落了几大块泥,像是从来也没有人在此生活过一样。
直到晚秋时节,地里的庄稼都收割完了,西北风从山的那边不依不饶地强劲地吹过来的时候,不知道从哪来的两挂大马车拉着杂七杂八的家什停在了袁二爷爷破旧的院落门口。李大爷一家四口搬来了,个头挺拔的李大爷,丰腴白净的李大娘,俊俏的姐妹俩凤彩和小青,就此就融入了小村宁静详和的生活。
老话说,搬一次家穷三年。但那不一定是真穷,缺东少西的那确实就是不可避免的。刚搬来的李大爷到我家借过几次东西,每一次都是嗓门号天的声音特别大。我说,妈,他说话怎么这么大声?我妈说,因为他耳朵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