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澜教授说:“一个教师写一辈子教案不可能成为名师,如果一个教师写三年教学反思,就有可能成为名师。”
第二个问题,你见过坚持写三年教学反思的一线教师吗?
我教书34年,坚持写三年教学反思的一线教师,是见过的。只不过,只见过一个,她是“蚯蚓老师”。
哪些老师是知道“蚯蚓老师”的?
“蚯蚓老师”,大名曹秋英。2009年参加工作,至今已出了三本书,一本是送给她班里孩子的毕业礼物《从憨憨到敢敢》。在书里,她为班里的每个孩子写了一篇文章。
另外两本是数学故事。跨界写作。
很多人都说“蚯蚓老师”好厉害呀!只有我知道,她原本一点也不厉害,非但不厉害,反而有点弱。
“蚯蚓”参加工作时,我受教研组委派,成了她的师傅。
我做师傅,是很认真的。对她提出三个要求:
每天做一点——认认真真完成教学任务。
每天读一点——抽时间读几页书。
每天写一点——不少于500字。
要求徒弟做到的,我自己先做到。
“蚯蚓”非常认真地对待这三个要求,尤其是第三点。她每天坚持写教学反思,通常是采用“教学片段+片段分析”的方式,有时则用夹叙夹议的方式。
那时,博客非常流行。我们就采用博客个人主题帖的形式来写,相当于在网络上开了一个专栏。
说实在的,一开始,我并不看好“蚯蚓”,因为她的文字非常朴素,她的课堂也看不出什么灵气。总之,是一个很不起眼的新教师。
尤其是写叙事性的文字时,她的缺陷更是明显,我曾用一个词——干瘪,来形容她的文章。她自己也很无奈。
为了激发和鼓励她的写作热情,我介绍她加入了当地的作协。
有一次,作协安排采访,她率先完成了任务。等我的稿子也写好以后,发给她看,她惊呼:哎呀,我写得太差了,我要重新写了!
她写得很一般,但是特认真。
后来,我发现她写论文与课题等理性的文章时,非常不错。语言准确,逻辑清晰,论证有力,与她的其他文章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她是中文系毕业的,居然写不好文学性的作品,好奇怪!
我曾问她。她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写反思,一篇接一篇地发。我几乎每一篇都要给她一点评价,大多数时候是片言只语,以鼓励为主。
写了好久,她问我:赖老师,你说我写的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我就用叶澜教授的这句话回答她:“一个教师写一辈子教案不可能成为名师,如果一个教师写三年教学反思,就有可能成为名师。”
她说:名师离我太远了。
我说:写作是语文教师的天职。哪怕只是为了做一个称职的语文教师,也应该写作。
又过了一段时间,她又问我:赖老师,你说我写的这些东西有什么价值?
我实话实说:暂时没有什么价值。但语言文字其实是一种工具,熟能生巧。你平时不写,不练手,真正需要动笔时,就会腹中空空,或者眼高手低,啥也写不出来。为什么说暂时没有价值呢?因为你现在写的这些都是素材,等你积累到足够多的时候,你就能从中找到很多同一主题,或者同一类别的文字,写论文或者做课题就非常方便了。一个高明的整形医生,也会去做割双眼皮这种简单的手术。这种手术对提升他们的医术有价值吗?没有。但是,做这样的手术,能保持手的稳定性,不至于因长期不上台而手生,明白吗?
后来,她又对自己的做法产生了怀疑,问我:赖老师,我写的这些小片段,有时候自己都觉得不值得一看,你说真的有价值吗?
我给她讲了法拉第发现电磁感应现象之后的一个故事:在一次在上层社会的宴会上,有位贵族太太曾向他提问: “您这个发现有什么用处呢?” 法拉第诙谐地反问:“尊敬的夫人,您说,初生的婴儿有什么用呢?”
她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我说:不管真明白还是假明白,你照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我自己就是从写作中成长起来的。像曹雪芹那种一出手就是杰作的作家太少了,你我凡人,唯有多读多写。
我这样讲,是有资本的,绝非空洞的说教——我从2007年开始发表专业文章,之后每年少则四五篇,多则十多篇。同事们经常在他们订阅的杂志上读到我的作品。
后来,我发现“蚯蚓”变了,变得有点像我了——我常有一些超乎寻常的想法。她也常常突发奇想:
带领小屁孩们研究作家的笔名啦,种一株植物啦,集中读某一方面的图书啦,作家进校园啦……凡此种种,她都有办法和写作联系起来。
每次一有新的想法,她就迫不及待地和我交流,叫我看看她的设想是否可行。
我常常被她那些别出心裁的设计惊得目瞪口呆,然后胡乱说一些“很好很好”“做起来再说”“边做边调整思路”之类大而化之的话。
每次她看到我的回复,就说“赖老师,你每次总是鼓励我,从不说我的不好,我就是在你的鼓励下一点点成长起来的。”
其实,她不知道我的苦:面对她周密思考之后设计的方案,我真的提不出啥建设性的观点。
后来,她终于在《班主任之友》发表了第一篇文章,我记得是叫《<扫把集>诞生记》。
收到样刊后,她非常激动。我到他办公室里,瞄了几眼,和她说:不要以为发表了,就好了。我每次发表文章,总要把发表后的作品与原稿一一校对,看看哪些地方编辑做了改动,并思考为什么要这么修改。
我又告诉她:你这篇文章,还有很大的调整余地。然后指出了数处瑕疵。她心悦诚服。
2011年,《小学语文教师》杂志用刊发了我近5000字的课例《学小古文,不亦快哉》,并配上了照片。
她读后,不无羡慕地说:“赖老师,我希望有一天,也能像你一样在杂志上发表文章,也要配上自己的照片。”
我说:“很快,你就能捅破这张窗户纸。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果然,她发表了几篇文章之后,《福建教育》的编辑苏老师联系了我,向我要“蚯蚓”的联系方式,主动向她约稿。
再后来,她也在《小学语文教师》杂志发表了配照片的文章。
“蚯蚓”是“但问耕耘,莫问收获”的。她只是写,只是投稿,只是在其中找到了乐趣,没有什么功利心。
2022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她的第一本书《从憨憨到敢敢》,纯属机缘巧合。
之前,她与我讨论,说想以学生为原型,借鉴仿照冯骥才《俗世奇人》为班里的每个孩子写一个文章,届时作为毕业礼物送给孩子们。
我当然大力支持。
毕业时,她的做法引发了媒体的关注,不少纸媒相继报道,不少公号也相继推文。
祖庆老师看到了,也毫不犹豫转载到“祖庆说”上。
有一天,“蚯蚓”问我,有个自称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的人,说要给他出版这本书。她觉得可能是个骗子。因为人民文学出版社是国字号的大社,怎么会出版她这个一线小老师的书呢?而且还说不但不要买书号,还有给稿费。
我让她把这个自称编辑的人名字发给我,帮她查了一下,居然是编辑中的一位“大牛”。
半年后,《从憨憨到敢敢》出版了。
这本书,目前已经五印了。
“蚯蚓老师”从教只不过十多年,却收获了累累硕果,找到了专业尊严,获得了职业的幸福感。
你能总结一下她的故事带给我们的专业启示吗?
我的总结是两点:
1.无限相信写作的力量,坚持写。
2.寻找一两个能引领你飞得更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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