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千万人,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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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罗曼罗兰

“大圣,此去欲何?”“踏南天,碎凌霄。”“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美猴王想必是万千国民心中的英雄,不管他是大闹南天门,还是脚踩五彩祥云,他每次出现都能收获最大的赞叹和呼声。在他被压在五指山下之前,我们看到的是无视礼法,藐视神佛的齐天大圣,那时候的他是个彻彻底底的革命者,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全然不知危险为何物。他没有敬畏,只有推翻;没有守护,只有打破;他有铁棒,还没有金箍;他可以腾云驾雾十万八千里,可以上天入海无所不能。

500年之后,他去取经,面对妖魔鬼怪,却再也没有了当年的威风,倘若只身一人,他完全不须顾及什么,可是他成了悟空,有了唐僧,那是他的软肋。在开始的时候,想必他对唐僧恨之入骨,不仅骗他带上金箍,还不分青红皂白,肉眼凡胎错怪自己。他并不是恨他不能十八般武艺,而是恨他不信任自己。尤其是他努力用火眼金睛扫尽魑魅魍魉,一心护送唐僧,倾注了自己的心血,却只换来对方的误解。他恨妖怪,恨不得将他们扫荡殆尽,他恨唐憎,肯不得将他一棒敲死 ,他恨自己,恨自己不能再像当年那般海阔天空。一气之下他回了花果山,西天取经神马,从此与老孙不再相干,俺倒落得个清净自在。

明明那么恨他们,在回了花果山之后却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与猴子猴孙其乐融融。没有了他老孙,老实无能的老猪老沙,斗得过哪些张牙舞爪的妖精?没有了他老孙,那肉眼凡胎的笨和尚岂不分分钟成了妖怪的长生不老肉?明明那么恨他们,为什么睡梦中还真真切切听到了那声熟悉的“悟空”响在耳畔?老猴读懂了他的心思,劝他回去;小猴们不懂,舍不得他;八戒因为师父被抓,请他回去。大圣心里一定是乐开了花吧:好烦啊,怎么哪里都需要我,为什么离开我就不行?

终于他还是选择了回去,接受了自己的宿命。如果唐僧注定需要老孙,那他于心何忍。他并没有像唐僧一样,一心千里迢迢去往西天求取真经渡化世人,要坚持并实现自己的信仰。他其实还是那年大闹天宫的那个泼猴,他的不可一世,骄傲放纵并未有转变,唐僧坚持的那些东西,他并未真正理解,也从未想过解救世人,他甚至不理解世人到底受了什么苦,需要得到解救?只是这次他开始感受到了疼痛,感受到了不安,感受到了被需要,感受到了这些世人的烦恼。这些东西,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奥,世人的痛苦和烦恼原来是这样,原来痛苦是那么的真切。

冥冥中,他看到,他们此行会经历诸多磨难,会跋山涉水,会风餐露宿,况且他还要寸步不离地保护那个肉眼凡胎的执拗和尚,指望不上他那两个废物师弟,他们只会一句:“大师兄,师父被妖精抓走了。”想想就心累,如果是一个人的话,他是绝对不会来这么一次长达十万里的徒步之旅的。可是,执拗和尚明明知道前方艰难险阻,明明知道自己无法全身而退,明明知道此行西去九死一生,他还是要去,他为什么还是要去?

对那个和尚而言,仅仅是求取真经之路就要忍受肉体上的扒皮断骨般的疼痛,而渡化世人引去苦难又要经历灵魂上的烧灼,就仿佛用自身的灵魂为世人搭起通往极乐的天梯,世人因此抛却痛苦变得轻盈,而承受了那些厚而重的,正是天梯。恍惚中,他看到,天梯的底端,是冒着火的地狱,在那里正端坐着那肉身和尚,平静,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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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后,人们总是视他为英雄,可是他心中的英雄一直另有其人,他觉得,强者不可谓英雄,无畏不可谓英雄,为自己勇敢不可谓英雄。英雄不是无畏,而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而是两股战战几欲先走,却虽千万人吾往矣,为他人勇敢方可谓之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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