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台风将来不来的夏天傍晚,看《海上钢琴师》。这个生于船,长于船,死于船的男子。有着修长的手指,天生适合弹琴。他的世界便是这艘船,他从没有登上陆地。唯一一次下定决心要下船,因为他爱上一个一眼就爱上的女子。甚至凭直觉,他知道她的父亲,一个曾经真正聆听过海的声音的人。
他想上岸看海。因为在船上,他听不见海的声音。他的描述像一首诗。他的笑容和他的声音都那么优雅而迷人。船上所有的人目送他离开,真挚地为他祝福。就在离岸仅有几步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如此毅然决然地回到了船上。爱上一个人,也不能动摇他的心。那么,此生他再也不可能上岸。
他之所以没有上岸,不是因为所见的,而是因为所不见。那个他陌生的世界,是他无法走进的。哪怕已在咫尺之间。他笃信,黑白分明的琴键有88键,不会错。在有限的琴键中可以弹奏出无限的乐曲。他怀有胜券。但岸上的世界是他所不能掌控的。他看不到城市的尽头。千万条的街道通向何方。他放弃他无法把握的生活。
终其一生,他再也没有离开船。最后,与船一起沉没。在船被炸毁的那一瞬间,他会想些什么。那个曾经爱上的女子,也许已经结婚生子,像他曾经想象过的一样。爱一个人,生下孩子,成立一个家,过正常的人生。他曾经离这样的生活那么近,又那么远。
这个内心异常细腻忧伤的男子。他不懂得什么是较量,怎样较量。“我与我的音乐从不分隔。”他拒绝了音乐经济人为他录制唱片。他的世界不过是这艘船及浩瀚的大海。他不愿意与自己的音乐分隔。是否,他更爱那些流淌的音符。
他没有国籍,没有父母,没有名字,他叫1990。他在这一年出生。他来到这个世上,却没有人了解他的身世。他从小在船上长大,以为妈妈是一匹马的名字。他由一个穷苦的水手抚养。直到那个水手在他八岁时永远离开了他。他的口头禅是可以滚蛋。比如,爵士乐可以滚蛋。他用心灵弹奏乐曲。一个音乐天才,却从不期望被世界认可。
他唯一的朋友恳求他离开,他笑着与他拥抱分别。他说,如果他死了,没有哪个册子上有他的名字。至死再没有离开过船。没有人在哪条街,哪座桥,哪个地方见过他。他似乎从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但他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