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清晨似乎来的格外早,在太阳仍然吞吞吐吐时,镇里人便抑制不住兴奋涌上了街道,很快,熙熙攘攘的人群驱散了小镇最后一丝睡意,小镇舒展筋骨,以同样的热情加入到狂欢中去。今天,是小镇一年一度的成人礼。
若不是热切的气氛让人们忘怀所以,他们或许早已发现队伍中少了一人,此时,所伦正在独自收拾着行囊,脸上严峻的表情暗示着他已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显而易见,他与街道上的人群格格不入。
“要去了吗?”
突兀的声音让所伦动作一滞,他面色不善地看着来者——五年前突然出现在镇上的老人,据说是以为一位科学家,不知何种原因隐匿到了这座个群山环绕的小镇。
所伦没有回话,一心想要赶在人们发现他的计划之前离开,离开这座小镇。在他看来,小镇无异于一座监狱,群山则是尽忠职守的守卫,监视这小镇人的一举一动,而人们便在监视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年复一年。在小镇的历史上也有人曾经走向外面的世界,但那都是在他们壮年的时候,而所伦早已迫不及待。
“这片山很大,有时你仅仅是踏出了一小步,却好像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天地,有时你长途跋涉精疲力竭,却发现自己是在原地踏步。”
老人似乎没有察觉所伦的敌意,似告诫,又似回忆地自顾自说着。所伦放慢了动作,静静地听着,他必须弄清楚走出深山的方法,老人却不再说话。
老人说的没错,山上的情况比所伦想的更复杂。
白天,他借助着在树枝的罅隙中透过的微光极力前行;夜晚则缩作一团,息声屏息,听着深山絮絮低语,满心希望山里的生物不会发现自己这个闯入者。以往眺望时平静的山峦,外表下隐藏的是静候猎物上门的令人心悸的喘息,但他已经不能再回头了,现在狼狈地回到小镇,只会沦为人们的饭后笑料,这对于是性格执拗的所伦来说是无法接受的。
“外面的世界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所伦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今天的运气不错,虽然还没有找到出路,但误打误撞碰上了一条小溪。干粮在几天前便吃光了,溪水虽不能充饥,但欺骗一下肚子也好。现在的所伦,哪还有离开小镇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啪——”所伦弯腰接水时背包中突然掉出了一个古怪的物品,所伦一惊,小心地捡起它反复打量。这是一个类似于罗盘和钟表结合体的物品,一个指针与三个刻度均布在表面上,此时指针正在第一个刻度处徘徊,摇摆不定。所伦十分确定自己的行李中并没有这个物品,但他感觉这个“钟表”是在嘲讽自己进退两难的窘况,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就在这时手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所伦这才发现钟表的侧面与三个指针对应处还有三个开关,正是它们硌疼了所伦的手,所伦不由恼羞成怒,泄愤似的重重按下了第一个开关。
多年之后步入晚年的所伦依然为自己的莽撞悔恨不已,不是因为自己贸然离开小镇,而是追悔自己按下开关的决定,从此人生轨迹被自己一手改写。
在开关被按下的一刹那,一直徘徊的指针宛若收到指令一般,瞬间跳到了第二个刻度,紧接着,所伦只感觉自己的头脑被撕裂一般,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当所伦再次睁开双眼时,发现一双双腿正在自己面前移动,接着他便发现自己躺在一条街道上,准确地说,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的街道上。所伦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努力想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周围的行人不时投来异样的目光。苦思无果的所伦只好漫无目的地游荡,当他路过一扇橱窗时却瞬间定在了原地——橱窗中映出了一个中年人,胡子拉碴的脸上布满风尘,头发垢结在一起,正以震惊的眼神看着所伦。但真正让所伦感到惶恐的是,这个中年人穿着他离开小镇时的衣服,胳膊与腿有些滑稽地露出一截,而他的脸与所伦出奇地相似。所伦抱着最后一丝幻想举起了自己的手,橱中人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所伦只感觉天旋地转,瘫倒在原地……
不知不觉,所伦已经在这座城市里度过了三年。三年中,他当过苦力,捡过垃圾,睡过大街,三年时间,他也慢慢想通,正是那个奇怪的钟表偷走了自己的时间,让自己从一个活力充沛的少年变成了一个为了生计而奔波的中年人。所伦的内心一直抗拒着承认是自己亲手关掉了自己的少年时光,如今他虽然实现了走出群山的愿望,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至少,他要衣食无忧,而不用每天为了生存而挣扎。在一片茫然下,他说服自己按下了第二个开关……、
所伦静静地坐在小院门口,,这是他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正如之前所期待的,他现在不用在为生计发愁,他甚至拥有了自己的小院。但也正如在外表上你所能看到的,所伦也失去了自己的中年时光,随之而来的还有孤独。已是风烛老人的所伦无人陪伴,他能做的,只是每天清晨坐在门口,夜晚孤独入眠,日复一日,偶尔也会翻看一下那个把他到到这里的钟表——现在指针在第三个刻度处徘徊不定。所伦开始了老年人特有的念旧,他开始怀念小镇,怀念那里的人群,怀念街边的小屋,甚至他曾经厌恶的群山。现在,所伦已经放平了心态,曲折起伏的经历磨平了他的棱角,缓缓地,他按下了最后一个开关……
还未睁眼,所伦便知道自己回来了,迎面是熟悉的大山的气息,耳畔传来的是鼎沸的人声,但所伦仍不敢睁开双眼,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这次会失去什么。
“还要做吗?”
所伦被响起的声音所惊,眼睛条件反射地睁开,映入眼中的是自己的房间,以及正冲他微笑的老人,所伦颤抖着举起了双手——少年的双手,肌肤红润,还抓着收拾了一半的行李。
“这是……”
所伦开始发问,声音有些嘶哑,老人却自顾自离开。无暇顾及这些,所伦沉浸在“重生”的喜悦中,他扔下行李,转身冲上了街道,加入了狂欢的人群。
所伦明白,被自己亲手关掉的人生回来了,山外依旧是他的目标,但不在现在,他不会再急于求成,而是自然度过自己生命的每个阶段。
老人默默看着眼前的场景,他很欣慰,自己的研究终于发挥出了应有的作用,老人摆弄着钟表,阳光照射下,镀上了一层辉光。
(作者:邹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