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钢筋铁骨,刀枪不入只想在城市中杀出一条血路。——题记
熬了一夜的月亮似乎并不着急回归地平线之下,秋风一阵一阵地吹在脸上,有点痒,有点凉。他紧了紧身上的浅棕色米字格长袖,这是他最喜欢的一件衣服,是年前母亲给他买的,记得买的时候还是深棕色的。“无良的商家。”他心中边这么想着边把衣服裹得更紧了。
富屯溪的河水幻成了银白色,轻轻的,悄悄地向西流去。溪中的罗非鱼不知怎的这几日不见了踪影。平时风吹来河中央的音乐,却只有那炒豆子般咚咚咚鱼儿跳水的声音最让人兴奋了,而今天却清冷的让人发狂。薄薄的雾霭笼罩了钢轨上方纵横交错的接触网,火车驶过时,这接触网下横空架着机车头顶的钢架时爆发出几朵幽绿的火花。从远处望去,仿佛看见一只巨大的两眼冒着刺眼亮光的怪兽,在暝色中奔跑,头顶上喷射着愤怒的火焰,嘴里时不时发出震人心魄的低吼。
“一下、两下、三下……”他强壮而有力的双臂不断挥舞着手中的三齿耙,与石砟撞击出闪耀的火花,厚实的手掌与粗糙的木棍默契的贴合,摩擦出丝丝动听的交响。在银色的月暮下,他仿佛是世间的主宰,拥有撼动天地的巨力,而三齿耙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犹如阿托斯之王手中的权杖,正是荣耀的象征。他的筋肉与骸骨都超越了时光的流速,二十来岁已经拥有四十岁才有的体魄。虽然面容还没有被岁月侵蚀雕刻,但身体的轮廓已有了一定的格局,活脱脱的一个大人,一个脸上带着稚气的样子的大人。看着皎洁的月船儿,他计划着怎样杀进这座月下城,好显示出他这钢筋铁骨的胸与刀枪不入的背。
第一次进城,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他背着一个大大的蓝色包袱,站在道路口一动不动,看着街道上横着许许多多的箱子——汽车。这时从一个箱子里走出来个人,快步来到他身边,那个人似乎很着急,嘴里不断的念叨着他听不懂言语,边这么拉他,边把他的蓝包袱往箱子里塞。最终他还有他的包袱都被塞进了这个小箱子里,但是这个箱子对他似乎不怎么友好,不断的散发出和他家鸡窝里一样潮湿发霉的气味令他作呕。就这样从南到北,又从北到南,匆忙的杂乱的与各式各样的箱子擦肩而过。这些箱子都有一双亮的吓人的眼睛,还散发着各种臭味,他很厌恶。
他想找个落脚的地方,最后箱子停在一个旅馆门前,要走了他身上所有的积蓄。
他继续背着蓝色的大包袱站在那一动不动,机械的噪音,箱子的臭气,色彩斑斓的霓虹一切梦魇般城市的精怪毫无怜悯的撞击着他脆弱的心灵,直到他感觉头晕目眩,感觉整个大地都不踏实跟着旋转起来,脑袋上的血管好像被无数的箱子塞满,就要崩裂开来。无数种交杂的声音在空气中传荡开来,如同灵魂神游般飘忽不定,找不到踪迹的诡异。望着黑夜中自己长长的剪影被路灯照耀的变形,失去了他躯体原本的丰满与健硕,变得充满了病态与丑陋,让他与这个城市的繁华显得格格不入,这个城市似乎也不友好,他不喜欢。
他想起自家安静的院落每到夜幕降临之时,大家都商量好了似的入睡了,除了调皮的几只小虫子还在吵闹,就连月光照到身上都是软软的,轻轻的。
就这样,他找到了一个公园的长椅,他兴奋极了,难得在吵闹喧嚣的世界寻到一片万籁俱寂的可以独处的天地,冰凉的长椅犹如高贵、舒适、柔软的国王的大床一样,他闭着眼睛躺在上面,很快就甜甜的睡着了,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在梦里寂静一片,没有声音与视角的切换,只有一个关于这个城市的邂逅。
他是一个平凡但不平庸的人。一个十分简单的人而已。没有令人羡慕的资本,没有实力雄厚的背景,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没有清新脱俗的脸容,没有口齿伶俐的言语,也没有天资聪慧的大脑。便是这么多没有的随机组合,造就了一个他的存在。他似乎有些悲伤,但是一直干净的活着。他钢筋铁骨,刀枪不入,只想在这个城市中杀出一条血路,让他的孩子将来不再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